第二章 村中詭事
一刻鐘之後。
「真香!」
蘇卜坐在一堆篝火邊狼吞虎咽地啃著油光金黃的烤鴿子肉,嘴裡含糊不清地發出一句由衷的讚歎。
山雞大小的烤鴿子在蘇卜的風捲殘雲之勢下很快就變成了一堆光溜溜的骨架,只算勉強塞了牙縫的蘇卜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然後目光落在了腳邊。
那裡有一堆漆黑的鴿子毛,一張數寸見方的小紙條和一枚造型華麗、通體血紅色的玉質戒指。
「沒想到被我射下來的居然是一隻信鴿。」
蘇卜拿起那張從信鴿腿上取下的小紙條,看了幾眼后無奈搖了搖頭:「可惜信鴿被射殺時,血液浸染了腿上的這張紙條,已經完全看不清紙上寫的什麼,只希望不是什麼大事才好,吃了人家的信鴿已是不對,要是再耽誤了別人的要緊事,那我可良心不安了……」
將紙條隨手扔進火堆里,蘇卜又撿起那枚血玉戒指仔細打量了起來。
「奇怪……信鴿腿上為什麼會綁個戒指呢?不過看上去好像還不錯,應該能值十幾兩銀子。」
說著他將血玉戒指順手戴在了自己手上,然後沖著鴿子毛和一堆骨架拱了拱手:「鴿兄,如果你沒意見,這東西就歸我了啊!」
「轟隆隆!」
天空突然出現一聲驚雷的巨響。
蘇卜愕然地抬頭看了看天,然後一腳踩在了信鴿的毛骨堆上,嘴裡嘟囔:「有意見也沒用,我現在身無分文,江湖救急懂不懂?」
「嘩啦啦……」
頃刻之間,大雨傾盆。
「行……算你狠……」
蘇卜低罵一聲,無語地從驢車上撐起一把早已千瘡百孔的油布傘,邁著微跛的雙足高一腳低一腳地牽著驢車在荒野上四處尋找避雨之地。
然而他卻不知道,就在他像只無頭蒼蠅在荒野上四處躲雨的同時:
在太平村村口那塊大石頭上,原本用墨筆寫在上面的「村中鬧鬼、全村搬遷、蘇卜請回」幾個大字已逐漸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
……
七日之後。
一輛幾乎已經快要散架的驢車,載著一名模樣狼狽不堪的少年,慢慢悠悠駛進了太平村的村口。
「總算是到了……」
蘇卜疲憊地鬆了口氣,將驢車停在了村口的大石頭旁,跳下車扭頭仔細環顧四周。
「奇怪,怎麼連個人影都看不到,而且村子里居然這麼安靜?」蘇卜有些納悶。
整個村子一片沉寂,看上去彷彿一座無人的空村。
「莫非……」
蘇卜恍然地一拍大腿:「莫非鄉親們都睡過頭了?」
「這都快中午了,居然都還在睡懶覺,唉,這個村子的習俗實在是……」
「——實在是太好了!」
蘇卜欣喜不已:「睡覺睡到自然醒,這正是我夢寐以求的,看來,我真是來對地方了!」
「不過,我初來乍到,村裡卻連個出來迎接的人都沒有,如此場面實在太過冷清,我得先熱鬧一下氣氛才行。」
說著,蘇卜從驢車上翻找出了一支黃銅嗩吶,放在嘴上用力吹奏了起來。
「滴叭……」
刺耳的嗩吶聲瞬間將太平村的寧靜徹底震碎。
半響之後,終於引得兩道身影從村子里緩緩走了出來。
走到蘇卜身前的是一老一少,老的是一名身形佝僂的白眉老漢,攙扶他的是一名身型婀娜的年輕女子。
這二人正是換過了一身粗布衣裳、裝扮得如同尋常村民的白眉老漢與小黑!
「別吹了,真難聽!」小黑嬌哼一聲,用不善的目光瞪著蘇卜。
「你有起床氣。」蘇卜緩緩放下了嗩吶,瞥了小黑一眼。
「你……」
小黑正欲發作,那白眉老漢的目光卻看似不經意般從蘇卜手上戴著的那枚血玉戒指上滑過,然後輕咳了一聲。
小黑這才留意到蘇卜手上的戒指,頓時默不作聲,只是看向蘇卜的眼神有些古怪。
「閣下終於來了。」
白眉老漢的目光再次掃了蘇卜手上的戒指一眼,面色肅然:「我們已經恭候閣下多時了……」
「抱歉,路上遇到了點小麻煩,讓大家久等了……」蘇卜向白眉老漢拱手行了一禮,心中有些歉意。
因為盤纏耗盡,他這一路上確實耽擱了不少時間,比從九龍城出發前族中送信告知這邊的預計日期晚了很多天。
「沒事,現在也不算晚。」
白眉老漢客氣地笑了笑,然後指了指村中:「閣下一路辛苦了,走,先進村裡歇歇。」
「行,順便再吃點東西!」蘇卜心頭一熱,急不可耐地拉著驢車就往村裡走。
白眉老漢和小黑緩緩跟在驢車身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蘇卜的背影,兩人的目光都有些怪異。
「他真的就是傳說中『七大殺手之王』之一么……」小黑低聲說道,臉上神情儘是疑慮:
「看他的骨骼、肌肉、動作、神態、氣息,完全就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跛足少年,感覺不到他身上有任何一絲『殺手之王』的氣勢……」
「但他手上的【七殺令】是真的,所以沒什麼奇怪。」白眉老漢目光爍爍地指了指村中方向:「村裡比他早到的那幾位,一個個不也都是精通偽裝之術么?」
小黑點了點頭,眼中浮出一股戰意:「算上他,『七大殺手之王』終於到齊了,真想儘早見識一下他們的本事……」
在白眉老漢和小黑的帶領下,蘇卜趕著驢車很快來到了一個靠近村尾大水井旁的院子。
院子門前,一身白衣的大白早已在此等候。
「人都叫過來了嗎?」白眉老漢看了大白一眼。
「都在裡面了。」
大白點了點頭,同時眼神十分古怪地看了蘇卜一眼。
蘇卜緊跟隨白眉老漢三人一起進到院子里,環顧四周,發現原來這裡早已聚集著不少人。
一名漁夫模樣的清瘦老者正蹲在院前的水塘邊釣魚;水邊桃樹下坐著一名雖然衣衫樸素但身姿十分豐滿的美艷婦人;在一旁的石碾子上還坐著下棋的一男一女,男的黝黑精瘦,身材矮小如侏儒一般,女的卻長得又白又胖,身材十分高大;另一名身材魁梧的虯髯閑漢正躺在矮圍牆上打盹;還有一名面色蠟黃的病臉青年手拿著塊木頭和小刀正在雕刻著什麼。
不算白眉老漢和大白小黑這三人,屋子裡的人加上蘇卜在內,一共是七人。
「人都到齊了,大家都坐過來吧!」
白眉老漢環視了一下眾人,指了指院中早已擺放好的桌椅:「等了這麼多天,有些事也該向大家揭曉了。」
眾人聞聲全都朝白眉老漢看了看,雖然臉上神情各異,但也很快便靠攏了過來。
「啊,有東西吃!」
蘇卜一進院子眼睛就瞟見桌上放著一盤瓜果,他趕緊將驢車靠在院牆邊停好,然後快步在桌邊搶先坐了下來,抓起瓜果便開始一陣狼吞虎咽,完全無視他人異樣的目光。
待眾人一一就位,白眉老漢也在主位坐了下來,大白小黑則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
「玉馬天狼,木龍刺蜂,金蛙銀蟾,飛魚泥獅。」
白眉老漢口中念念有詞,看似柔和的目光逐一在眾人身上掃過:「七大殺手之王果然名不虛傳,江湖中人只聞你們的名號,卻無法識得你們的真身,據說就連你們彼此之間也都不識對方真面目,偽裝之術著實了得。」
說話間,他的目光還特別在蘇卜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閑話不多說,想必各位在收到七殺令時,已經知道了這次的任務和報酬,你們還有什麼疑問嗎?」白眉老漢看向眾人。
漁夫老者:「你動用了七殺令,任務目標卻僅僅只是殺一個人?」
病臉青年:「昔年被公認為天下第一高手的「獨行」龍月天,我們三人出手便殺了他,現在天下間還有值得出動我們七人聯手一起去殺的人?」
美艷婦人:「無論殺誰,你確定任務報酬是十萬兩銀票再加一件江湖【十大神兵】?」
虯髯閑漢:「且不說十萬兩銀票,眾所周知,江湖『十大神兵』無一不在武林名門大派手裡,旁人想要得到一件都難如登天,而我們這裡有七個人,那就意味著你手裡要有七件神兵,你確定不是故意消遣我們?」
侏儒男子:「如果發動七殺令之後無法兌現報酬,你可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
壯碩女人:「看到報酬才出手,這是我們的規矩,懂嗎?」
蘇卜:「……?」
蘇卜此時內心是懵逼的。
他在一旁吃瓜吃得好好的,原本以為村裡的這些鄉親們會商議起他流放村中之事,可沒想到他們竟然聊起一些關於什麼馬和狼、魚和獅、殺手、十萬兩銀子、神兵之類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由越聽越糊塗。
「鄉親們怕不是腦子都有病吧?」蘇卜打量了一下眾人,越看越覺得似乎有點不對勁,心中突然一驚:
「又或者……我愛惹禍的事情被走漏了風聲?他們這是聯合一起故意嚇唬我,想給我一個下馬威,好讓我以後在村裡老實點,不要惹禍?」
蘇卜心中雖然疑惑,但憑藉在九龍城裡惹禍多年、遭遇各種「大風大浪」造就的淡定性子,依然還能面不改色地自顧吃著瓜。
「裝,看你們繼續裝……」蘇卜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