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知會
官司本身似乎只是尋常債務糾紛,而且是基於借債人陳跡未還錢的基礎上。如今卻是連債務契約都可能造假。高阜有些火氣,這種官司本身若非牽扯到那位知府大人,他是連過堂問案的心思都不會有的。
四明錢莊的管事過來,高阜將那契約給人看過,管事片刻回話道:「大人,這契約並非四明錢莊出具。」
「你可看仔細了?」
「小人看仔細了,四明錢莊向來也不會給人作保,除非是錢莊老客戶。因而小人可以確定,這契約跟四明錢莊沒有任何關係。」
「既是如此,你可認得堂上這人?」
「回大人,小人不認得。」
「陳跡曾言在你錢莊有過一筆借款,可有其事?」
「確有其事。」管事繼而道,「倒是這筆借款已經清賬,如今錢莊與陳公子的往來都是以陳記商號的名頭,並非私人往來。」
高阜看向董五,「你可聽清了?」
「小人聽清了。」
「如此一來,你還說此借據是陳跡所出?」
董五道:「大人,確實是松溪陳家的陳跡給的小人借據,小人並無欺瞞,只是小人不知為何突然陳公子就不是陳公子了。」
高阜皺了皺眉,「既然如此,你可有別的證據?」
「大人,松溪陳家陳華可以作證。」
「蘇典史,勞你著人傳陳華。」
蘇典史應聲出去。
「可還有其他證據?」
董五搖頭。
高阜道,「陳華未至,暫歇半個時辰,且將原告被告帶下,嚴加看管,不準與人碰面。」
驚堂木一拍,高阜離席。
后衙,高阜坐在太師椅里,酌了口茶,再次抽出那分狀子。
原告董五陳明借款事實后,希望官府做主,令陳跡還錢,若不願還錢,則以借據提及的抵押的鹽場償還。
高阜揉了揉太陽穴,事情發生在去年,也就是陳跡當時並不在登州,而且既然陳跡能夠從四明錢莊借出那麼筆銀子,又豈會同董五這种放私貸的傢伙借錢?再者松溪陳家隨手比不上頂尖士紳,這些年也發展勢頭不錯,陳跡又是長房出身,不至於還不上這幾千兩銀子。
高阜只覺著頭疼。
本身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官司,也不知怎的就彎彎繞起來了。
半個時辰后,陳華帶到,重新升堂。
高阜開門見山,問陳華道:「你可認得堂上兩人?」
「小民認得。」
「你同他們是何關係?」
「小民與陳跡同是松溪陳家人,是跡哥兒堂兄。這位董五,小民在蓬萊陳家鋪子里見過幾回。」
「這份借據你可認得?」
陳華看過後,「小民不認得。」
董五立時慌了,「陳華,你怎能說你不認得。大人,他說假話。」
陳華面不改色,「大人,小民與董五因為生意上有些往來,並不是很熟。
「陳華,這明明是你……」
「……」
陳跡縮在後邊,倒像是在看笑話。
陳華他倒也認得,如今借住在他的房子里,先前那位以七叔為代表,還過來找他哭訴過。如今看來,倒是背著他做了些小動作。至於這筆銀子,倒不妨大膽猜測一下,恐怕就是他們的手筆了。畢竟當時他不在蓬萊,拿他的身份做些不合規矩的事,也是不錯的選擇。反正他身在青州,一來不知道,二來知道了也不一定回來。
高阜一拍驚堂木,呵斥道:「休得咆哮公堂。」
「董五,你若無別的證據,此案並無審理必要了。」
董五怒意難消,哪裡還有別的證據。總不能將背後的主家扯出來,到時候就不是這種小事了。
高阜當即宣判。
陳跡算是惹來了一場無妄之災。
回去的路上,陳跡與陳華同行了一段路,笑道:「還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陳華點點頭,「鋪子那邊還有事,我先過去了。」
陳跡頷首,記得方才說起的是去松溪本家喊的人。
陳跡無奈,搞這些小動作不像是找他麻煩啊。
暫且撂下這些事,陳跡回了家,給老夫人請安,再與陳文萱碰了面。
一年多的修養,陳文萱恢復了很多,至少跟未出閣的姑娘沒什麼區別了,當然也不過二十一的年紀,本也只是該好好談戀愛的年紀,出嫁著實也早。
問過縣衙的事,陳文萱沒有多說什麼,當然主要還是陳跡將話題扯了一個大圓圈,姑娘家害羞著也就錯開了這些事。
晚間時候,陳修潔下衙,父子兩湊在一起,復了一盤。
「松溪三房,長房最為單薄,這些年不過是墜著個族長的身份,要說族裡的事情,大多還是二房三房在管。」陳修潔頓了頓,說到,「這些年來,我在青州,這邊的事情都丟下不管,你大伯撐得很難,族裡若非到底還有那麼點顧忌我當初的官身,恐怕早已經盡數拿了過去。如今我在這登萊府做官,他們大抵是想放出些好意。不過這次的事,可能也是他們看我反應的小手段。借用你名字借債這種事,算不上什麼大事。至於那個董五,可能也真的只是董家一個尋常放貸的人。」
陳跡聽到這裡,疑惑道,「我想沒必要做到那個地步吧?有些東西確實是我們家的,但既然他們現在占著了,又何苦使那些背後手段,直接與我們說說,好歹在五服之內,我們也不至於真絕情到那種六親不認的地步吧?」
陳修潔嘆道:「正是有著這層意思,他們才敢不告而取。」
陳跡哦了一聲,「如此一來,這親戚倒真是個麻煩東西了。」
陳修潔頷首,「大昭孝治天下,至少場面上,有些事做不得的。」
陳跡笑到:「那是你們當官的事,我好像不用在乎這些。如今他們出手了,那我也不能只挨打嘛。」
「你打算怎麼做?」
「老宅和鹽場姑且不說,畢竟牽扯大。我們家那幾十畝地,除了你拿出來供養族學的一部分,剩下的可還被他們占著,這些年不給租子就算了,他們依在父親名下免去的徭役不念情也罷了,但是我娘當初的那些嫁妝可沒有被他們繼續占著的道理。」
陳修潔凝了凝神,「這才是大頭吧。」
「既然要動就下重手唄,我明天就去請那幾位族老,話說回來我也該去拜拜祖宗了吧。」
陳修潔頓了頓:「真要做,你也跟你大伯那邊通個氣,不要讓他難做。」
「嗯。」
夜色漸深,隱約似乎有春雷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