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姐妹
上接梅櫟清剛知曉自己未來的夫家是汝南公主夫家肅雲伯郭氏,內心不曉得什麼滋味。一會兒酸,一會兒辣,從人人說她要入宮做貴妃,到如今給一個伯世子做當家夫人,可以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也就罷了,關鍵這消息傳開來了,自己知道通過自己的丫鬟從底下僕婦們的嘴裡聽到的,也沒有人來知會她一聲,內心深處要說不心寒,那也是假話。
梅家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莫如是先生教她春秋左傳,她自是比一般閨閣女子看得更寬廣一些。
梅家如今已經沒有開國時,以清流聞名時的那個樣子了。
魏朝開國之時,梅家祖宗梅懷桐任太常寺少卿,恰逢汝南巡撫圖謀作亂,朝廷以梅懷桐為太僕寺卿,馳赴汝南平叛。
他先發檄文,闡明「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禍福無門,惟人自召」的道理,叛屬相率歸降,汝南巡撫自知大勢已去,便修書一封,快馬加鞭送至梅懷桐軍營之中,以表自己束手就擒,歸降朝廷之意。而汝南巡撫之子侄不肯投降,負隅頑抗,連夜出逃。
梅懷桐將汝南巡撫繩之以法,汝南巡撫之子侄則斬殺於槐樹坡。脅從者不予追究,關押親屬盡放回。令人懷德而畏威,汝南安定如初。
梅懷桐回京復命,以平亂之功任太常寺卿。
梅懷桐任上力持正義,敢於陳諫政見,不懼權勢。其時,正值三年一次的邊疆巡。這本是安邊之策,但巡察大臣卻藉機敲榨,多行不義,對將士的黜陟賞罰不以公論,皆由私情,致使民怨沸騰、軍士飲恨。梅懷桐深察其弊端,建議廢止例行定製,太祖准奏。
梅懷桐后遭叛亂的汝南巡撫子侄之親屬報復,全家上下僅剩與他一同出門遊玩的兩名幼子及一名幼女。
梅懷桐歸家之時,看見家門口站著的京兆尹滿臉悲痛,頓覺不妙。令人將兩位公子和小姐帶到一旁,自己顫顫巍巍進入家中。
黑血和著污泥積了厚厚的一層,原本的磚牆也被人血沁成了黑褐色。
梅懷桐甚是哀慟,欲辭官歸隱,太祖不準。
再辭,不準。
三辭,太祖不舍,應允之。
梅懷桐便回東明老家,仿照梅家滅門之前的樣子,修建了後來梅櫟清成長的梅家老宅。
當年的清流梅懷桐除了這處宅子,其他什麼也沒有留下。
而後高祖讚歎梅懷桐之氣節,特迎梅懷桐之女入宮為貴妃,史稱梅貴妃「容姿秀麗,舉止得體,上事君王,中敬父母,下懷子民,頗有其父之風。」
梅家想出第二個梅貴妃,但得看有沒有第二個梅懷桐。
梅櫟清心中雖有感慨萬千,面上卻沒有什麼異樣,安靜得讓人都快忘了浮翠閣還有一位曾經盛名一時的梅家大小姐。
可有一個人沒忘,那就是承擔了梅家送女入宮使命的梅家二小姐。這不,自梅櫟清得了消息以後的幾天後,梅家二小姐姍姍來遲。
巳時(早上九時至十一時)陽光正好,梅櫟寧不請自來,不等朱彤和石青通傳,便在門口脆生生地喊了起來:「大姐姐在嗎?櫟寧來了,還請您賞個光見見二妹。」說罷,梅櫟寧的丫鬟采青就推開門進來了。
通常這時候,梅櫟清正在給院里的花草澆水除草:「石青,你幫我看看這蘭花是不是有些耷拉啊,瞧著沒有前兩天精神了。」
石青圍著蘭花左右瞧瞧,也沒見什麼異樣,便說:「大小姐您多心了,蘭花才移來幾天,看著不精神也是自然的,等適應適應就看著精神了。」
朱彤這時候去灶台上,和小廚房說梅櫟清今天的吃食,並不在院內,所以等著梅櫟清知道梅櫟寧到的時候,梅櫟寧已經在眼前了。
「二妹今天你來的真夠早的啊。」
梅櫟寧今天穿的讓梅櫟寧眼前一亮。玫瑰紅色的寶衣襯得梅櫟寧肌膚賽雪,絳紫色的單裙行走之時如雲霞一般流動,好似美人畫中走下來的人兒。
梅櫟清與梅櫟寧雖為姐妹,但容貌不甚相似。
梅櫟清更像祖母梅元氏,容貌清麗,身體纖長,有大家閨秀的風範;梅櫟寧更像母親周氏,小家碧玉,小巧玲瓏,讓人一見就心生愛憐之意。
若為當家主母,自然是梅櫟清這樣的更鎮得住場面;若是喜歡嬌妻纏綿,自然是梅清寧這樣才能纏得住丈夫的心。
但二人都非常白皙,白皙得不似魏朝女子,白的就像是鮮卑之女,如同她們的祖母一樣。可梅三小姐就慘了,和她們站在一起,襯得和一坨黑炭似的,所以三人自小就不對付。
梅櫟清看到梅櫟寧穿成這樣,自然是知道她為什麼前來,更是不打算給她什麼好臉色。
梅櫟清正看著手中的蘭花說道:「你這可來的真不巧,再來一個時辰,沒準能和我湊一頓早飯,晚來一個時辰,也可以和我湊一頓午飯。」
梅櫟寧臉色微變,隨後又像是想到什麼開心的事情,擺出一副不和人計較的樣子:「大姐這是什麼話,妹妹如今還能少了幾頓飯嗎?」
「那是自然。」梅櫟清附和道:「妹妹如今可是梅府最熱門的人物,被長輩們欽點代替我入宮為妃的人。」
梅櫟清神色平靜,好像不是在說自己的事情一樣。
梅櫟清越是這樣,梅櫟寧越是看著心頭冒火。
從小到大,梅櫟清就像一個陰影一樣,她走到哪裡,梅櫟清的聲名跟到哪裡,還總要壓她一頭。
試想一下,當她參與宴會,或是與其他好友結伴出行的時候,一個從東明來的,基本沒有怎麼見過的姐妹,始終壓著她一頭,還被贊為「容姿秀麗,舉止得體,頗有開國時梅貴妃之神色」。
虧傳話的人不臊得慌,合著她們見過開國時的梅貴妃一樣。
哼,還是皇上為明君,一見面就拆穿了梅櫟清的真面目,知道她才是「容姿平常,舉止笨拙」的一個。
想到這裡,梅櫟寧按耐不住得意的心思,嘴角都翹了起來,不用她說什麼,旁人都知道她什麼心思。
梅櫟清想到這裡,開始為梅櫟寧和梅家擔心起來:送這麼個貨色進宮,能在得了幾時?還是想著只要把人送進宮,梅櫟寧生死勿論,只要天家能消得了氣就好?
梅櫟清眯了眯眼睛,原本以為皇上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梅家會打消心思,不再摻和天家的事情。可沒想到梅家的人還是不知死活地撞了上去,還要搭上梅家的一位好女兒。
想著想著,梅櫟清一不小心把蘭花剛冒出來的嫩芽都掐斷了。
而梅櫟寧的丫鬟采青卻注意到了此處,以為是梅家大小姐氣她家小姐能進宮,眼珠子一轉:大小姐就對不住了,她為了捧一捧主子,只能踩一踩大小姐了。
「小姐您看,大小姐穿的還是去年的衣服,看著怪可憐的。」采青說道:「要不然您挑兩匹夫人前兩天剛給小姐送來的蠶絲布?」
采青使了眼色,梅櫟寧立馬明白過來:「是啊,以前這蠶絲布都是先有姐姐你的,才有妹妹我的,妹妹如今要進宮了心裡高興,等著把那蠶絲布全給姐姐送來。」
梅櫟清看著嘚瑟的梅櫟寧,身為長姐還是忍不住提醒她兩句:「寧兒,你可知道長姐為什麼落選?梅家為什麼一定要送女兒入宮?」
梅櫟寧一聽梅櫟清這教訓的口吻,再也不肯忍氣吞聲:「知道又有什麼用?還不是一樣入不了宮。」
「長姐這樣憤憤不平,難道不是嫉恨當年宇哥哥喜歡的是我嗎?」
「宇哥哥」這三個字好久沒有聽見了,久得好像上輩子發生的事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