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落子無悔 (二)
封無功這下腦子裡真的都是漿糊了。
看著新任家主笑眯眯的嫩臉，他試探性的小聲問道：「我們是一起獵過三魂？還是一起喝過花酒？」或者是殺了你的哪位親朋好友，上門尋過仇？封無功沒敢說，把最後一句話隱於了舌間。
莫悔笑意依舊，語氣輕輕：「我斷然不會害你，你的味道還是那樣的好聞。」梨頰微窩顯得格外的孩子氣。
聽到一位同性這樣的言語，封無功臉都綠了，莫不是遇上個喜「斷袖分桃」的大男人吧？他可就喜歡酥胸長腿楊柳腰，小娘子的聲音軟糯香甜，雀樓的沉魚姑娘就有一把銷魂嗓，封無功每每都得點她的場子。
想此，封無功沒好氣的說道：「你這人說話沒頭沒尾的，堂堂一宗之主也沒必要跟我這無名之輩套近乎。」
即使封無功如此不客氣，莫悔也不惱，那隻琥珀色的瞳孔此刻也溫柔的下來。封無功發現新任家主眼睛很有意思，琥珀色的瞳孔似乎由情緒所控。情緒高漲時，流光溢彩；情緒穩定，則流光柔和。這種人嘛，才是真真把情緒都表現在臉上，很是好猜。
「這麼快就不識得我了？你還誇我長得好，那時聽說你死了我很傷心。」莫悔委屈道。
「蛤？」封無功丈二長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長大了，不識得也沒關係。還能見到你真好。」莫悔兩隻眼睛都亮晶晶的看著他，濕潤潤的如狗兒一般。說完便離去了，還三步一回頭的那種。
封無功覺得有點盛情難卻，他完全對這個莫悔沒有一點印象。
林霜降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了一番，隨後一副瞭然的模樣。封無功覺得這廝看的他頭皮發麻，不知這廝的思想有多骯髒，他明明就是清白的！
當晚，眾人皆宿於臨時搭建得帷帳內守靈。修道之人沒有什麼講究，可苦了隔壁帳里那些錦衣玉食、皮嬌肉嫩的文武百官了。
與人同眠本就是件不大舒服的事情，尤其隔壁那些心寬體胖的大人們，前半夜此起彼伏的打著呼嚕的時候。封無功真想過去一個個都封了喉，血，必須得見血！
可是後半夜不知道怎麼地，封無功的耳根子極為清凈，這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朝陽躍出地線，帷帳里都照出了紅光，按理說這光應該能刺醒隔壁的大人們，怎地都這般安靜。
這時修真這邊有人發現了不對勁：「快來人，快來人，這些大人們怎麼都昏了過去？」
「難道是妖孽作祟？」
「莫管這些罷，救人要緊，那小皇帝這麼多條狗折在這兒，我們都逃不了干係。」
「好好好，快通知那隱湖家主叫藥師來！」
修真眾人皆手忙腳亂，大人們老手老腳，不如他們結實，可都要小心翼翼些。
封無功瞧著百官那一張張慘白的臉，他心下清楚的很：這是被吸了精氣，拿了壽命罷。干這事兒的玩意的他以前也驅使過，叫做魅。
木魅山鬼，似狐如風，昏見晨趨，取精氣則食人壽命，大凶也。
從一種可能來看，一下子放倒這麼人，卻並沒有取人性命，這可能是這隻魅挺有良心，但是這種有良心的魅如滄海一栗般的稀罕。魅這玩意兒極為貪心，一旦下口，對方不死不罷休，非得吸成人干不可。
另外一種可能，就是這隻魅是被人為飼養的，封在煉鬼壺裡，催以無量咒御鬼。昨晚放出來吸到一定程度了，就給強召回去。
封無功他之所以知道的這麼清楚，主要是這法子是他想出來的。當年有段時間逛花樓逛的沒錢了，手頭實在太緊，就自製打包了一套御鬼術偷偷售賣。他皆與大奸大惡之人來往生意，讓他們御鬼害人那是必然不能的。荀先生總是教導他：勿殺生、莫作孽。那時候他可是受夠了「天機」裂心之苦，不想再受那痛楚了。
此御鬼術有三環：「煉鬼壺」封鬼、「無量咒」御鬼、「驚鬼符」鎮鬼。
他只傳給了世人前兩種，一般與他做了生意的人只要動了害人的心思，必遭反噬暴斃。在他看來這並不算殺了生，自作孽不可活，他只不過遞了把劍，用來殺人還是用來自殺，他可管不著。
封無功突然靈光一閃，當年他把這術完完整整的授予了一個「小狗孩」！
大概在一次三魂圍獵，那個時候他還未掌管「天機」，依舊年輕氣盛到處惹事。那弱些的鬼物被統稱為歸墟，就算獵上個千百隻也是毫無成就感的。
正當他發現一隻強大的魍魎，摩拳擦掌準備逮回去養著。忽地發現一群貓狗出現在這林中，但這並不是個值得他注意的點，主要看似是一小兒為領頭，而它們正與群狼爭食。
貓狗當然是撕扯不過狼群的，狼群比虎豹要嗜殺的多。貓狗的大腿跟腱皆被咬斷，深可見骨，讓其癱瘓，失去逃生能力，再一口咬斷獵物的頸動脈，血濺當場。轉眼間，這群貓狗便死傷了大半，那小兒見狀肝膽俱裂、面目猙獰，也真如狗兒般的上前撕咬。
小兒尤為狠厲，上前就咬住了一隻狼的脖頸，撕下一大塊血肉。狼吃痛，伸出利爪抓向小兒的腹部，瞬間一片血肉模糊，小兒卻死不鬆口，硬生生咬死了這隻狼。
封無功瞬間來了興緻，在他眼裡，底下的慘烈彷彿如一場戲般的有趣。可惜，終究是個小兒，一群貓狗也成不了事兒。眼看就要全軍覆滅，封無功他出了手，覺得這小兒死了太可惜了，難得遇到這樣有意思的小兒。
封無功砍了一樹樁坐著，翹著二郎腿。小孩面無表情的挖坑，打算埋了死去的貓狗。他叼了一狗尾巴草，問小兒：
「小狗孩，你叫什麼？」
「小狗孩，你打哪兒來呀？」
「小狗孩，這些貓狗你養的？」
「咋地呀？你這點貓狗殘兵敗將齜牙還想咬我呀？」
「誒誒誒誒，我可是救了你們這群畜生的命，別動口別動口！啊……」
封無功滿臉的不高興，救了這群貓狗還恩將仇報，而且這小兒還是個啞巴，半天連個屁都不放，無趣的緊。
小兒埋完了貓狗，與封無功面對面的坐著，滿臉血污看不清模樣，一雙眼睛卻極為稀奇。一瞳孔為黑色，一瞳孔為琥珀色，這雙眼睛此時定定的看著他，看著看著……這小兒便暈了過去。
封無功：遭了，還沒給這小兒處理腹部的傷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