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暗涌

天空很藍，藍得讓人想流淚，太陽很刺眼，刺得人不能駐足直視。

校園裡的每個角落都被這毫不吝嗇的太陽照亮，好像周圍的所有都穿了一件新衣服，嫩綠的草坪上露珠已經漸漸消失，只有飛鳥偶爾在草坪上溜達。通往主教學樓的道旁偶有人走過，剛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太陽，溜達的鳥就一躍而起，騰空飛進道旁的小樹林，消失得無影無蹤。

主教學樓東側的副樓里飄蕩出鋼琴伴奏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夜晚水面上的白紗，朦朧地很，那是四樓舞蹈教室大師畢業生正在排練畢業演出的芭蕾舞蹈片段。

鋼琴伴奏秦姍老師的手指已經麻木，或許是因為這曲子對她來說太過簡單，彈得很隨意，也或者是她已經乏了，並沒有全身心投入，但傳出的琴聲仍舊很感染人，真不知她要是傾盡全力去彈奏會是什麼樣子！

伴隨著「哐」的一聲，秦姍老師的雙手忽然重重砸在琴鍵上，發出極不協調刺耳的聲音，耳邊的「嗡——」都在顫抖，讓站在把桿邊全神賣力動作的女生們也跟著驚抖了一下，如觸電一般，都回頭看著秦老師，只見秦老師迅速站起身來就要往門邊把桿的位置走，樣子極為凝重與著急。坐在教室最前正沉迷照鏡子的指導老師金鑫老師也被驚了一下，從鏡子里看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極速挪到門口。

「啊——」，單美麗尖叫一聲。站在她旁邊的冷月已重重地倒在地上，雙目緊閉。

秦老師和其他同學都還沒來得及走近，單美麗已經顫顫巍巍地伸出食指到冷月的鼻孔處試探呼吸。她的舉動嚇壞了快速簇擁在周圍的同學，氣氛變得緊張至極，彷彿被冰凍的世界稍加一碰人就會落入冰窟。

「冷月？冷月？」單美麗搖著冷月的胳膊，但就是沒反應。

「掐一下她的人中——」秦老師邊說著邊蹲下來用右手的大拇指使勁按在了冷月的人中處，仍舊沒反應。

「還是先送校醫室吧！」金鑫老師小跑過來看了一眼，神情極為淡定，好像只要冷月還有呼吸一切都是小事一樣。

話音剛落，只見一隻手已經用力拽起冷月的上身，「美麗，幫忙扶一下——」席曉娟蹲在冷月旁邊試著要把她拽到自己背上。

「小心點兒——」秦姍老師試著幫忙扶起冷月，冷月卻像是磁鐵一樣緊緊地吸在地板上，單美麗也用手使勁兒地翻著冷月身子的一側，卻依舊紋絲不動。

簇擁在周圍的同學像是丟了魂似的，連搭把手的勇氣都沒有，都被嚇得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們也幫把手呀——」金老師語氣中充滿不平，「都愣著幹嘛，死人了？」

時間的冰封被金老師的聲波擊破，同學們緊張的靈魂被喚醒，但還是有點不情不願，嘴裡還念叨著聽不懂的「經文」，好像地板上的冷月不是她們班同學一樣，更或者是一個有病毒的怪物讓她們不敢去觸碰。

終於，冷月被席曉娟背出教室，身後除了單美麗沒有第二個人再跟著。

「繼續排練吧，別再像木棍似的處著了——」金老師轉身不緊不慢地走向立鏡前的椅子上坐下。

教室里的同學如上了發條一般，快速回到原位。只有秦老師轉頭看向樓道里飛奔的三個身影。

「秦老師，咱們繼續——」金老師翹起二郎腿看著正看向門外的秦老師。

秦老師把臉轉向金老師，與她相視一笑，「這孩子怎麼了——」她轉身回到鋼琴邊，教室里緊接著又活了起來。

「沒事的秦老師，咱們繼續排練——」金老師面無表情，但這正是她一貫的表情。

秦老師沒再說什麼，抿嘴一笑，手指繼續在琴鍵上跳躍，琴聲似乎要比先前的更加脆亮，彷彿是刀與劍的踫響。

還好校醫室就在主教學樓一樓，不是很遠，但沒有電梯，兩個女生要想把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體積大的人背到一樓，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況且，她們只穿了軟底鞋和芭蕾體操服，腳上沒有穿便鞋，身上也沒穿便服，巧在正是課間十分鐘，樓道里像開閘放水一般，湧出了人流，都像看外星人一樣注視著她們仨，險些把她們仨淹沒。

席曉娟額頭上的汗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背上的冷月像一灘爛泥往下墜，單美麗使足了勁兒托著冷月的屁股，不讓她從席曉娟的背上滑下來，中途兩人都想歇息下，也想到要不要給冷月的男朋友秦磊打電話幫忙，但轉念一想再堅持一下就到了，只好咬著牙努著勁兒把冷月「連滾帶爬」地送進校醫室。

她倆被隔在醫檢室門外的輸液區，透過玻璃單美麗看著幾個醫生的影子在藍色帘子後進進出出，來來回回，不由得被匆忙而莫名的緊張所感染。l

「你說月月應該沒事吧，要不要給她男朋友打個電話？」

「算了，還是不要了吧，先給班主任打個電話吧——」席曉娟的眼睛囫圇一轉，似乎一千個主意已經在她腦中飄過。

單美麗心裡咯噔一下，她意識到自己的手機落在更衣室，「誒呀，你帶手機了嗎？」

席曉娟搖搖頭，「沒——要不你先上去拿，順便把咱們的衣服和鞋子也拎下來。」

「好，那這裡就交給你了曉娟。」話音未落，單美麗就踏著舞蹈軟底鞋迅速消失在校醫室。

席曉娟走到一張病床邊上做了下里，翹著頭看了一眼醫檢室里的動靜，又轉頭看看躺在窗邊輸液的一位男生，男生也正盯著她，確切地說是自她們把冷月背進校醫室就開始盯著她們了。

冷月不自然地擠了一個微笑，男生沒有表情，反而開口大破了校醫室里的沉默，「你們是舞蹈系的？」

「嗯」席曉娟簡單答道。

「她怎麼了？」男生的眼睛快速掠過席曉娟的芭蕾體操服的胸口位置。

「不清楚——」席曉娟有點不耐煩了，用手擋了擋自己的胸口，把頭扭向一邊。

「可以認識一下嗎？留個電話號碼怎麼樣？」

席曉娟沒再搭理他，但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虛榮心，雖然經常會收到陌生電話的簡訊騷擾，但她從來都不回復，只是暗自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就好。

「別不說話呀？你是09級的？08級的？」男生沒完沒了。

「07級的！」席曉娟有點不耐煩了，甩過頭「我是你的師姐！」

男生一聽頓時有點不好意思了，原本黝黑的臉像被炭烤了一樣，連眼皮的泛紅了。

「哦——你好師姐！」男生拚命地堆了一個微笑，慢慢把身子扭向一邊。

席曉娟的一邊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向男生丟了一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