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話有如驚雷,錦湖呆住,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還未隆起的小腹。她想起了當初二夫人曾對她說過的話:如果嚴家小姐不認這孩子,那它決不能留。
明明是臘月冷天,錦湖卻額角滲汗。這幾個月被人呵護著,她可能真的是暈頭轉向了。被呵護的,到底不是她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能被提到了姨娘的身份,也是因為這個孩子,還有嚴家小姐的一句話。
自己的命運都捏在人家手裡,她還想和人家爭?笑話……
錦湖神情漸漸釋然,最後面無表情,她對著歸晚深深揖禮,平靜道:「我今兒還是找對了。謝二少夫人提點,將錦湖敲醒,錦湖謹記少夫人的話,不會再惹麻煩了。」
話說到這份上,也無需再說,老太太還等著自己,歸晚冷淡地應了聲,帶著林嬤嬤和下人去了。然感覺中,那個瑟縮的身影好似良久都未動過……
「這錦湖也是個糊塗的,還真拿自己當回事。」茯苓哼了句。
林嬤嬤瞥了她一眼。「拿自己當回事沒什麼不好,怕就怕太當回事了。」說著,她托起了歸晚的胳膊,「得說咱表小姐心善,點醒了她。」
「我才不是心善呢!」歸晚勾唇道,「我是不想平白被她利用,這府上的事,我躲還躲不過來,哪有心思理他們。二房的事,就二房自己解決,勾搭我一個大房的人算什麼。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咱家這本經還沒念明白呢,管得了人家。」
聞言,林嬤嬤不住點頭,嘆道:「哪個都不是省心的,我看這世子夫人入門后,也消停不了。」
這話說得是。錦湖這會兒想明白了,不等於她甘心。歸晚看得出來,她是心高氣傲的姑娘。從前一直是世子的貼身丫鬟,在丫鬟中高人一等。如今成了姨娘,她豈甘心屈居人下。江珩說他是酒後誤事,酒後能不能誤事不清楚,但偌大的沂國公府,又不是在僻靜角落,若是她不肯,江珩也斷斷強迫不得的。所以,她心底必然就帶了那份高攀的意圖……
這幾日,江珝每日準時出門,準時回來,陪她一起用早飯晚飯,休息前也會相互問候,只是兩人一切都冷冰冰的。瞧著他愁郁未減,為了不叫他他心結難解,歸晚還是刻意避免和他過分親近。對此,江珝沒有介意,於是漸漸地倆人話都少了。
轉眼已是臘八,江珩的大婚之日。節日和婚事趕到一起,熱鬧非凡。
嚴家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也是大手筆,據說十里紅妝鋪陳了整個主街,奢華無比,直直趕超江珝和歸晚婚事的規模。
沂國公府自然也不能差了,鑼鼓喧天,響徹雲霄,好似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沂國公府世子爺今日大喜一般……
今兒沂國公的客是空前的多,歸晚有孕不宜待客,唯是去接待了同來賀喜的大舅父祁孝儒和舅母何氏。親人相見分外親切,她好久沒回武陽侯府了,得知外祖母身體康健,她心下安慰。
新人拜過堂送進了洞房,紗帳鬧洞房的都是各個府上的貴婦,雲氏把歸晚也叫去了。歸晚不解:自己帶著孕身去人家洞房,好嗎?
雲氏拉著她解釋:「要的就是懷孕的你。」她是巴不得兒媳婦沾沾孕氣,也如歸晚,明年便能給她生個孫兒出來。
歸晚心裡無奈,可被那麼多人盯著,卻也不得不去了……
洞房裡,江珩正在和新娘子接撒帳的果仁,乍然瞧見余歸晚,他愣住了,半晌沒反應過來。也不知是誰手沒個准,一顆大棗砸在他臉上,他才「嘶」地一聲低下了頭。
大夥驚得哎呦一聲,新娘透過薄紗蓋頭也瞧了個囫圇,急得險些自己掀開蓋頭,忙問了句:「世子爺沒事吧?」這還是她入門說的第一句話。
房中戛然靜默,隨即一陣鬨笑,道新娘子才入門便心疼起夫君來了。窘得江珩只得紅著臉搖頭,示意無礙。
紗帳結束,蓋頭掀起,這世子夫人面一露,眾人嘖嘖讚歎,好俊俏的新娘子。新娘子淡淡一笑,目光卻落在了角落裡的孕婦身上,彎眉巧笑,和顏問道:「這是二嫂吧。」
歸晚笑笑,上前,道了句祝福的話,只聞新娘子又燦笑道:「有二嫂祝福,我沾沾二嫂的好運。」
呵,這新娘子可倒大方,連江珩都微詫,看了她一眼……
也不知是房裡人太多,還是有讓江珩緊張的人在,總之他覺得憋得慌,鬧過洞房便留下新娘子,送眾人出去,他也去前院宴客了。
出了新人所在的雲熙院,歸晚行動慢些,方跨出二門拐進游廊里時,便聽聞身後有人柔聲道了句:「二嫂仔細門檻。」
歸晚回頭,是世子。她淡淡一笑,道:「世子先走吧,我腿腳慢。別讓賓客久等了。」
江珩笑笑。「無礙,二嫂先走。」
二人互讓,歸晚終還是沒讓過他,便走在了前面。游廊里一前一後,他安靜地跟著她,默默無聲,歸晚偶爾回頭,對上他的視線,發現他一直在望著自己,不由得心裡彆扭,又因著怕耽誤他,趕緊腳步加快了。
六甲之身,身重腿沉,就在邁台階的那刻,她一腳沒踩穩,驀地向前撲了去……
「二嫂小心!」只聞身後人喚了一聲,歸晚措手不及,撲進了一個寬闊的懷裡。
歸晚驚得下意識去扶肚子,然對面人比她手還快,先行覆上穩住了她。
熟悉的感覺——
她抬頭仰望,是江珝。
見是他,心穩了下來,她抱著他長舒了口氣,念叨著「嚇死我了,虧得你手快!」
「你就不能穩些,讓我省點心嗎。」他拍了拍她背,半嗔半嚇道。
歸晚瞪著他撇了撇嘴,「知道了,叫你省心!」說著,撐著他胸口起身。方離開,又覺得不對,他們什麼時候又這麼親密了——
她下意識退了一步,江珝意識到了,心驟然一沉,撫著她小腹的手也空了……
然他看看身後一直盯著他二人的三弟,沒說什麼。唯是吩咐林嬤嬤和小丫鬟扶少夫人回去休息,他隨江珩一同去前院宴客了……
雖說自己沒做什麼,但歸晚還是覺得有點累,早早洗漱罷便回房歇著去了。睡意尚無,林嬤嬤帶著蓯蓉和茯苓陪著表小姐。
提到今兒親事辦得好不熱鬧,嚴府嫁女隆重,茯苓不大高興了,撇了撇嘴:「這分明是給人下眼藥嗎!咱將軍和表小姐是御賜之婚,也沒想他們家那樣張揚,還剛來就要把上尖了。」
「掌嘴!」歸晚瞪著她怒斥,茯苓還不服,急得蓯蓉趕緊給她嘴裡塞了塊喜餅,象徵地拍了拍她小臉,嗔道:「這話也是你能說的!若傳出去被外面人聽聞,還不得道咱表小姐氣量小,斤斤計較。你啊!說話能不能顧著點咱家表小姐!」
茯苓嚼了兩口,趕緊點頭捂住了自己嘴巴。
瞧著她笨拙樣,歸晚哭笑不得,解釋道:「我們雖是御賜,但人家才是沂國公府的世子,未來的沂國公。人家才是公府的主人,婚事能不隆重嗎。他可是公府的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