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倒是說句話啊!」淳安侯夫人耐不住,吼了聲。
「我還能說什麽?庚帖都換了,總不能因為個通房丫頭便悔婚吧,那我們家要小氣到什麽樣,讓外人如何看待?」
「那就吃了這個虧?不退婚,不是一樣讓人家恥笑。」淳安侯夫人反駁。
淳安侯無奈,嘆道:「可人家已經道歉了,也頗是誠懇,若是再揪著不放,倒是我們斤斤計較了。」
「斤斤計較?這可是關乎女兒一輩子的事!」淳安侯夫人指著他大喊,「你就是為了你的臉面,你就是膽小如鼠,不敢得罪他們,你個窩裡橫!」
「我窩裡橫?現在橫的是誰?胡攪蠻纏。」淳安侯甩下一句,怒然而去。
他竟然敢這麽和自己說話!淳安侯夫人起身便要去追,卻被女兒一把扯了回來。
「母親,您就少說幾句吧。」嚴夢華勸道。
「你個小沒良心的,我還不是為了你。」
「是,我知道您是為了我,但父親說的也沒錯。發生這種事,想必沂國公府也不願,不然何以低聲下氣地來道歉?要知道人家地位可比咱們高多了。您說他們欺負人,這口氣我也咽不下,但仔細想想,那是沂國公府的世子爺,想要爬上他床的人不知有多少,不過一個小丫頭而已,若是連這都容不下,我往後豈不是要氣死了。」
她拉了拉母親的手,又道:「我知道您氣的是他們在成婚之前做出這種事,有失咱們顏面,若是江二夫人不在乎,我死也不會嫁進去,可偏偏江二夫人親自登門道歉,由此可見他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她知道虧欠咱們就好。您不是總怕咱們高攀了人家,怕我挺不直腰桿嗎?這不就是個機會!往後這事也是我立足的資本啊。」
聽女兒這麽說,也不是沒道理,可淳安侯夫人覺得虧啊。
嚴夢華知道母親想的是什麽,笑道:「這世上有幾個能如父親那般寵妻怕妻的,世子爺一看便不是那種人,有了這事,必然也會對我有份虧欠。況且一個丫頭而已,孩子生下來也不過是個庶子,我若不讓他們相見,這孩子一輩子都不知道生母是誰。前提是,她得能生下這個孩子……」
嚴夢華語氣平靜得很,卻把淳安侯夫人震得一驚,她沒想到女兒會想這麽多,顯然夠果斷。不過果斷好,這年頭心就是要狠才能活得更好。
夫君沒說開的話,被女兒幾句便勸解開了,淳安侯夫人心中踏實不少,回房了。
送走淳安侯夫人,小丫鬟秋白回到嚴夢華身邊,心中惴惴,問道:「小姐,聽說世子爺是那日相親後醉酒才發生這事的,那可是相親當日啊!這事都幹得出來,您說他這人……他會對您好嗎?奴婢還聽說那丫頭是從小跟在他身邊的,怕是有了感情了。」
「有感情就不該是那日。」嚴夢華坐在銅鏡前,望著鏡中的自己道:「他都二十了,那小丫頭跟了他那麽久,為何單單那日情不自禁?若是有情,他早納她為通房了,豈不是更名正言順,何必鬧這出。」
「那他是……」
「情不自禁。」嚴夢華笑著哼了聲,視線從鏡中自己精緻的臉龐落到自己的雙手,「必然是見了令他情不自禁的人,才會做出情不自禁的事……」
秋白不解,也看了看她的手,恍然反應過來。
那日世子爺定定地看著小姐的手,被迷得一塌糊塗,他迷的豈是手,應該是小姐才對,小姐才是那個令他情不自禁的人,只是不得已拿個丫頭當替身,做出了情不自禁的事……
雲氏覺得臉都丟光了,已經五天沒有和兒子講話。她不反對他寵別的姑娘,可不該在這個時候。
為了彌補,她一次次去給人家賠禮道歉,得虧有把人家給勸住,才沒退了親事。
對於江珩,他可娶的姑娘多了去,不差嚴夢華一個,但這事有問題的不是姑娘,若是被人家退婚,沂國公府的臉往哪放?江珩可是世子,日後是要成為國公爺的人,不能在行為上有任何為人詬病的地方。
親事倒是妥了,可人要如何處置?錦湖已然在府里成了個尷尬的存在。
「是我的錯,我自然要對她負責。我納她為妾,讓她把孩子生下來。」江珩說這話的時候鎮定而果決。
雲氏看著兒子,冷哼了一聲,「你覺得我們說的還算?做了這等虧心事,她能不能將孩子生下來,還得看人家嚴家小姐容不容!」
通房被寵幸後,若主母不發話,通常都是要服藥,不留孩子的,除非主母生不出嫡子來。可嚴夢華還沒進門便鬧出這種事,為了挽回婚約,沂國公府只能言聽計從,倘若人家堅持不肯容這孩子,他沂國公府也說不出個一二來,畢竟理虧啊。
不過讓雲氏意料不到的是,嚴夢華竟同意留下這孩子,如此寬容,讓雲氏對她不只感激,更是由衷地添了幾分親近,越發地喜歡她了。
【第二十二章原來是誤會】
二房忙得一團亂,遠在蜀地任職的二爺江郴聽聞此事,來信給了兒子一頓罵。然而罵歸罵,兒子大婚他必定是要回來的,還有半個月便是臘八,想必他也該動身了。
江郴要回府了,可還有一個人沒回來呢!
就在前幾日,三爺江樘從朝廷得來消息,道雲州已被江珝攻破。皇帝委任左諫議大夫任路制使,趕往雲州。
聽說路制使是前日走的,想必到北方做過交接後,江珝便會回來了吧。眼下北方定是地凍河封,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歸晚想想,撇了撇嘴,關心他做什麽,他本來就是在幽州長大的,又終年南征北戰,豈會凍著他?還不若想想自個兒呢。
她這肚子是一日比一日大,雖然大家都以為她才五個月,但自己不能給自己洗腦啊,她到底已經六個月了,到時候「早產」她該如何解釋?
歸晚正在亭子里想得出神,身後一件裘衣落在她肩頭。
「少夫人穿上吧,天冷,別寒著。」是林嬤嬤。
前幾日一連落了幾日的雪,鋪天蓋地的襲來,白皚皚一片,天地銀裝素裹。難得中原下這麽大的雪,今兒放晴了,歸晚非要出來賞雪不可,還只穿了件棉夾襖。
說來也怪,自打她懷孕後特別怕熱,本是極寒的體質,不但不怕冷了,竟比常人還會出汗,腿腳也不懶,動作麻利。
別人看不出來,林嬤嬤可是過來人,火氣如此重,只怕她懷的這胎是男孩啊。陪她沐浴時,又看見她尖尖的肚子,心裡越發地肯定了。
雖然如此,林嬤嬤沒告訴歸晚,因為不管是歸晚還是她,皆不希望這胎是個男孩,畢竟她們心裡都清楚,這不是江家的孩子,生下來卻要佔據江珝嫡子的身分。嫡子啊,這分量該有多重?所以不若是個女兒。
「少夫人,您看,奴婢堆的雪人好不好看?」茯苓帶著幾個小丫頭,在庭院里對著亭子興奮地喊了一聲。
看著眼前那個又矮又矬,還插著凌亂樹杈的大雪堆,歸晚「噗」地笑了,「你那是雪人嗎?你那分明是個小雪丘!」說著,她攙著林嬤嬤從亭子里走了出來,繞著茯苓的「雪人」轉了幾圈,「嘖嘖,連雪人都不會堆,你也就是嘴巴厲害。」
她含笑揶揄茯苓一句,便托著肚子指揮幾個小丫頭去滾雪球。
小丫頭們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正是貪玩的時候,本以為會被少夫人罵,沒想到她不但沒有不高興,還帶著她們一起玩,一個個都歡騰得不得了,少夫人說什麽便是什麽。
難得這麽熱鬧,歸晚也玩得盡興,一面讓蓯蓉去小廚房找些能做鼻子、眼睛的東西,一面比量著大雪堆,看這個雪人的頭小不了,便叫小丫頭們把庭院里的白雪都滾成球。
她為了躲她們,站在了石榴樹下。
連途經檀湲院的下人們也來湊熱鬧,玩著的、看著的、喊著的、笑著的,院子里好不熱鬧。整個沂國公府都忙得焦頭爛額,可能也只有這裡還有一方輕鬆了。
庭院就這麽大,雪明顯不夠用,歸晚四下梭巡著。
突然,院中的歡笑聲戛然而止,她察覺到了,納悶轉身。
許是太急,許是身後的人貼得太近,總之回身的那一刻,她嚇了一跳,險些退一步撞在樹上,得虧面前的人拉了她一把,她才撐著樹榦穩住,可敏感的樹枝還是感受到了輕微的震動,微微一顫,掛在樹枝上的雪灑了下來,撲在她的臉上,竄入她衣領里,涼得她緊閉雙目,打了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