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江珝去了衙署,皇帝催行的詔書又下了,尤其聽聞他孩子已生,覺得他無所牽挂,是時候出征了。江珝以妻兒體弱為由,請求讓曹靖先行一步,容他再留幾日。而皇帝愁了,要知道往昔,不讓他出征,他是一本接著一本的奏書往上遞,煩得皇帝凡是見到「江珝」二字的奏書,一概不看。這自從他娶親之後,去了,心心念念地要往回跑;回來了,便磨磨蹭蹭地不肯再去!這可不像他,如是,不得不讓皇帝心生疑慮,到底這余懷章的女兒有何特別之處,能把這個傳言里的「煞神」鎮住!
不止皇帝,朝廷都議,到底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不過江珝自己清楚,他不走,不是因為貪戀溫柔,也不是因為兒女情長喪其意志,他只是不放心而已,在沒把妻兒安頓好之前他不敢走……
江珝從府衙回來,直接去了大書房,書房裡,江珩已經等他許久了。
「二哥,你可算回來了,再不回我就走了。」
江珝含笑點頭。「讓你久等了。」
「無礙,我也是說說而已。你這可是剛回來,回檀湲院了嗎?不若你先去看看二嫂和孩子吧,我再等一會兒也無妨。」
「三弟體貼,不過不好浪費你時間。」
「我閑得很!」江珩朗笑,頗是開心。「倒是你出去這麼久了,二嫂該急了。她這一遭走得難啊,有若死裡逃生,想必定是心有餘悸,該有人陪著。況且你不久又要出征,能多陪她一時是一時吧。」
江珝點頭,淡然笑道;「三弟倒是善解人意。」
二哥話語客氣,神情清冷,疏離得讓江珩心裡不大舒坦,他隱隱察覺出了什麼,試探著問道:「……二哥,可是還在因之前的事,對內子懷怨?」
江珝望著他沒說話,江珩嘆了聲。「嚴夢華妒心太重,不僅容不下錦湖,還陷害二嫂……聽說二嫂是因為吃了雲熙院的糕點才會早產,這事想必與她也脫不了干係。娶婦如此,乃門戶不幸。不過二哥放心,我不會再縱容她,更不會再讓她去傷害二嫂!」
話說得義憤填膺,好不決絕。外人瞧了,還得道他是明事理,善決斷,不幫親里。可江珝卻不覺得,他冷笑,鼻間輕哼一聲,道:「三弟看到的,就只是這些嗎?」
這話把江珩問著了,愣了半晌沒反應過來。江珝斂容,深沉道:「你只看到別人的問題,你可看到你自己了?」
「我?」
「對,你!」江珝凌然道,「若不是你,嚴夢華何以至此,她果真妒得無理無據嗎?究根到底,這事到底錯在誰!」
這話一出,江珩窘迫。問題當然在自己,若不是自己喜歡余歸晚,就算嚴夢華妒心再重也不會無故撒在她身上。可這話要他如何說?難不成要對著二哥承認,自己喜歡二嫂?
「是,是我的錯!」江珩垂目,沉聲道,「我傾慕二嫂。」
他到底還是說出來了。本以為江珝會怒,可等了許久都不見他發聲,江珩撩眼皮看了他一眼,他依舊面無表情,沉靜若水。
「我本以為男女之情是日久而生,所以對於婚事,我從未在意過。可自從遇見二嫂后,我心裡有了異樣的感覺,尤其是當嫁入門后,我再次見到她時,才意識這種感覺的強烈。」說著,江珩笑了,頗是涼苦。「許二哥還不知道吧,我見她比你見得早,在你們成親之初,我便在寺廟與她有過一面之緣。」
「我知道,她與我說過。」江珝沉靜道,「只是你並不比我早,我在杭州就遇到她了。」
江珩聞言愣住,隨即苦笑。「怪不得,怪不得你一定要娶她。」
江珝沒多解釋,接著道:「不管曾經如何,她已經是你二嫂了,你應該懂得分寸。」
「我當然明白,所以我一直在剋制,我從未表達過我的愛慕之情,也從未做過越禮之事。可是二哥,有些事情真的是不受控制的,我見到她便欣悅,有時候甚至連自己都不曾注意到,我……」
江珩話未完,江珝打斷了他。「三弟,不必說了。我能理解你,在男女之情上,從一開始你所認定的便是錯的,一旦感情來了,你自然會慌亂無措。作為兄長,我可以引導勸慰你,或者幫助你。但我今天站在這不是為你,是為我妻子,我是站在余歸晚丈夫的角度來和你談話,我想說的只有一句:離歸晚遠點!」
這話毫不留情,江珩氣勢一落再落,最後他癱坐在了椅子上,神情木然。面前的兄長,雖對他怒過,怨過,嚴厲過,可他都是為他著想。然眼下,他依舊凌厲,可為的卻不是自己,而是把自己當做了敵對……
他可能真的錯了。回想起曾經,想到自己對余歸晚的衝動,對她的肖想,江珩窘愧無比。他覺得自己只要在行為上沒有過分,便是在精神上肆意如何,可現在想想,自己真的是齷齪不堪。而且也正是因為他對自己意念的放縱,才會讓他情不自禁,讓他流露出蛛絲馬跡,也讓嚴夢華得知,進而去傷害余歸晚……面對兄長,他簡直羞到無地自容,他居然還可笑到和兄長談論自己對余歸晚的感情,那是兄長的妻子,他的二嫂啊!
見他黯然惆悵,江珝也無甚話可說了,該說得已表達清楚,雖對無情,但自己的妻子,他必須維護。兄弟,不是在這件事上留情的理由。
江珝轉身便走,江珩猛然起身,道了句:「二哥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做了,我不會再給你和二嫂惹任何麻煩。她是我二嫂,只是我二嫂。」
「記住你今兒說的話。」江珝沒回頭,冷漠地道了句,邁開步子離開了……
一踏入檀湲院的二門,江珝本還沉鬱的心,立刻明朗起來,連抄走游廊都未走,直接踏著雪穿過庭院,進了正房。
稍間里,隱隱傳來妻子哄逗孩子的聲音,溫柔動聽得他心都軟了,然方向衝進去,想到自己一身的寒氣,便退下了裘衣,在明間的炭盆前烤起火來,急得他靠近炭盆太近,險些沒把衫裾燎著了。
歸晚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逗著孩子道:「小三十,你爹爹回來了,想不想他呀?」正逗著,江珝進來來,徑直坐在了她身後,將她母子二人攔在了懷裡。他下巴埋在她頸間撒嬌似的蹭了蹭,佻然笑道:「他想不想不重要,你有沒有想啊?」
「誰想你。」歸晚哼了他一聲,可笑容卻淺淺地浮了出來,甜蜜得不得了,江珝看得心癢,在她臉頰啄了一口。一口不夠,他又去啄她的唇,急的歸晚去搡他,可他粘身上似的甩不開。
「去去去,你也不嫌臟!」歸晚哼哼道,坐月子這幾日,除了他和嬤嬤給自己擦身子,許久沒沾水了。
江珝才不管,笑道:「我妻到何時都是香若幽蘭……」說著,還黏著她望身上蹭。突然,大掌里托著的小東西似乎動了動,他低頭瞧去,小傢伙悠悠地張了幾次嘴,像放慢了動作似的,最後蓄足了力量,哇地哭了。這幾日顯然要比前剛生下來時,聲音大了些。歸晚急著去安撫他,剛一動,只覺得胸前濕涼一片,她愣住了,直到衣衫被浸透,連江珝都發現了,微詫到:「莫不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