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了結
太陽落山之後,天邊就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黑了下來。
在嵐鶴身邊,還站著一個人,那人穿著一件黑色斗篷,面容都隱在斗篷里,看不清模樣。
他頗為恭敬地站著,視線低垂,至始至終都盯著地面。
嵐鶴閉著眼睛,右手食指輕叩著藤椅的邊緣,發出低微的聲響。
那人的心也跟著這聲音,一下一下吊著。
待天完全黑下來后,嵐鶴睜開了眼,他先是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后將視線轉到了那人身上。
「你做的很好!繼續回去監視那人的動向!若有什麼新情況,第一時間來告訴我!」
「是。」那人彎腰朝他行了一禮,瞬間消失在原地。
待他走後,嵐鶴站起了身來,伸展了下腰肢,抬腳往薄言禾房門前走去。
敲門聲想起時,薄言禾正趴在桌上,有氣無力的等著他回來,聽見這個聲音,她猛的坐起了身來,回過頭來,問了聲:「嵐鶴?」
「嗯。」低沉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薄言禾走過去開了門,然後皺著眉頭看著他。
方才她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些不開心的意思,又見他面無表情的模樣,便覺得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事。
原本是打算問他的,但還沒開口,只覺得手腕一緊,被強拉著往前走了幾步。下一瞬嵐鶴的手搭在了她臉上。
「怎……」
薄言禾瞪大了眼,呼吸停滯了一瞬。
嵐鶴的聲音從她頭頂響起:「你放心,這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到一丁點兒傷害!絕對不會!」
他的聲音不大,但態度堅決,薄言禾對於他這些無厘頭的話,不知道該如何理解,感受到環在腰上的手越來越緊,她掙扎了起來。
還沒等她將已經到嘴邊的話說出口,突然腰上一松,嵐鶴站在她面前,和她相隔了一步的距離。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那眼神彷彿在說,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感覺到他有這種意思,薄言禾將一直壓制在心裡的問題,問了出來。
「我……是不是和你以前認識的人很相像?」
不知為何,每次嵐鶴和她說話時,她都會覺得他的這些話,其實是通過她說給另一個人聽的,那些時不時流露出來的溫柔,也是屬於另一個人的,就連看向她時的眼神,都不是給她的。
嵐鶴在她這話剛說出口時,就知道她腦袋裡在想什麼了,他彎下了些身子,直視著她的眼睛:「我以前哪有什麼認識的人啊!幻化成人形也不過才百年而已!」
薄言禾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顯然並不相信他的話。
緊接著嵐鶴告訴她,他最開始接近她,是因為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濃郁的仙藥氣息。那時的他受了傷,這種大補之物對於他有再好不過的功效,所以他才一路跟著薄言禾,來到了央胥宮山腳下。
後來相處久了之後,才發覺那氣息是從她心口傳出的,所以才會說出接近她是為了她的心這句話。
和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嵐鶴拉著她坐在了桌子邊上,給她和自己一同倒了杯茶。
說過這話之後,不管她相不相信,他都不打算繼續解釋下去了。
好在一杯茶之後,薄言禾已經不在意這件事了,她看著嵐鶴,清了清嗓子:「我打算回家一趟!」
既然身上什麼傷都沒有,那就沒有再停留下去的意義,不管嵐鶴接近她是為了什麼,她遲早是要回一趟薄呂府的,不可能和他一直待在一起。
嵐鶴自然是清楚這一點的,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要讓她離開的意思。
「如今這情況,你還是不回去的好!」
察覺到可能是出了什麼事,她皺緊了眉頭:「你這話是何意?!」
嵐鶴安慰了她一句,將自己知道的關於薄呂府的事,都一點兒點兒說了出來。
那日她和流煙離開之後,歸雲道長站在池水邊上,發獃似的盯著水面看了整整半日。
這池水已經和先前不一樣了,它於昨夜翻騰不止,現在平靜下來,已經變成了血池。
待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他勾了勾手指,血紅的池水立馬向兩側分開,露出了池底的景象。
歸雲站在最前面,他一邊控制著薄雅若的動作,一邊不易察覺的讓周圍的人,慢慢往前聚集了過來。
「啊!大小姐!那不是大小姐嗎!?」在看清池底蜷縮著身子,將臉埋在膝蓋里的人影時,岸上有人喊了一聲。
「是!是啊!是大小姐!」
「大小姐!」
「……」
越來越多的人符合道,歸雲不動聲色地掃了他們一眼,還沒有看到重點嗎?
就在他準備再加把勁時,人群聲突然響起了一道不同的聲音。
「大小姐怎麼會在哪兒?她不是……等等!你們看她頭頂,是不是……長了一雙耳朵啊!」
等的便是此時,那人說完這句話后,歸雲偷偷將來薄呂府之前,偶然拘下的一縷魂魄,送到了池底的薄雅若周圍。
因為有些歸雲坐鎮,所以岸上的人大著膽子往前靠近了些,伸長脖子往池底看,原本想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沒承想當他看到池底的情景時,頓時大喊出聲。
「家主!是家主!我看到家主了!」
歸雲側頭揉了揉耳朵,這人離他很近,這一嗓子著實將他給震的不行,但念在他是第一個發現底下情況的份上,他並沒有多加計較。
一道周身散著白光的靈體出現在薄雅若周圍,在看清他面前這人的模樣時,他大駭,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一掌拍在了地上。
等金氏趕到時,事情已經發展到,薄雅若妖化拘了薄呂一縷魂魄,絲毫不顧及昔日的父女情分,留在身邊手段殘忍地折磨著他,讓他生不能,同樣也死不能。
金氏哪裡見過這種場景,任憑她平日里有些極高的涵養,在面對這副模樣的女兒時,強忍著撕破以往那副假面的衝動,走到歸雲面前,詢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歸雲怎麼可能會如實告訴她,他掃了眼已經陷入沉睡的那縷魂魄,沉聲道:「就是眼前看到的情況!當我找到大小姐時,她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
金氏以往精緻完美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縫,她晃了下身子,很快穩住了身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事情為何會發展到這一步?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金氏還在回想著,在這之前發生的所有事,但卻是什麼都沒有發現,然後她將注意力停留在已經出府離去的薄言禾身上,許久,睜開了眼來。
她看著身旁的人,挑了下眉頭,雖然語氣依舊與平常無異,但眉眼間還是染上了些驚訝:「你是……薄言禾的人?!」
在說到薄言禾這三個字時,她加重了聲音,像極了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一樣。
歸雲原本還想陪她們玩玩的,但一想到那人已經離開幾日了,怕是已經到央胥宮的範圍里了,他就沒了性質再玩下去。
指尖施法,一道泛著金光的屏障出現在他們周身,歸雲一改之前的樣子,冷冷地看著她:「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
金氏怎麼可能會將他口中的「不該招惹的人」和薄言禾扯上聯繫,她看著神情冰冷的歸雲,儘管不想承認,還是沒辦法默認了這個事實。
「人都已經安然無恙地離開了!你還想做什麼!?」
「就這樣你覺得夠嗎?她原本上好的體質,被一碗毒藥毀了個乾淨!在薄呂府受盡你們明裡暗裡十年的欺辱!隨你我只不過是施了個小小的幻術在你女兒身上,你就覺得夠了!?」他一雙冰冷的眸子漸漸紅了起來,怒火瞬間湧上,被他壓制了下來,「比起你們對她做的,這些根本不算什麼!但念在你們無形中幫了我的忙!這件事便到此為止了!」
金氏暗暗鬆了口氣,還沒等她將那口氣出完,便聽到了這輩子讓她至死都沒能忘記的話。
「對於你那寶貝女兒的事,你不要覺得都是我做的,有一件事她怕是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其實她早就已經成了半個妖族中人!」
什麼!?金氏震驚的看著他,妖族中人?怎麼會成為妖族中人?
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頭謬向一旁,視線下移,落在了薄雅若身上:「她怎麼會成了妖族中人?」
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原以為不會得到回答,沒承想那人卻彷彿心情很好似得,指尖勾了勾,將薄雅若從池底帶了出來,待她落到金氏腳邊時,他道:「若是沒有猜錯,早在她第一次見兔妖時,就將自己的一半血液換給了兔妖!」
金氏蹲下身來,顫抖著伸出手,想要摸了一下薄雅若的臉,但卻在離她半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為何會變成也樣?雅兒她……為何會和妖族換血?」
「有一個時刻都驕傲的不願低下頭的母親,每日都承受著她望女成鳳的期望,甚至在親眼目睹自己母親殘害了從小為伴,喜歡跟在她身後,依賴她的妹妹后,你覺得她在面對可以幫她的妖族時,會有怎樣的選擇?」
金氏面上一直偽裝著的假面終於裂開,掉落了下來。
一道環形屏障將三人連帶著池水籠罩在其中,所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那個高傲的女人,在伸手將身體冰冷的女兒抱進懷中的那刻,痛苦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歸雲沒有看她們,他抬起頭看向央胥宮的方向,眸中一道愉快的神情閃過,復又恢復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