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沉睡的魂魄
許久過去,那本該重新出現在她背上的疼痛感卻是並沒有出現。流煙疑惑的睜開了眼,當她看到眼前的一幕時,卻是愣住了。
流焰第一次見到薄言禾的時候,是在她十歲那年,那時的薄言禾已經在藥罐子里泡了三年了。
「爹爹,你不要每日都給我找那些沒用的公子哥弱小姐!他們看起來虛的都快要摔倒了!」流焰趴在流昀的腿上,氣鼓鼓的說道。
「焰兒,你是不是又欺負他們了?」流昀伸手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幾下。
自家女兒是怎樣的脾性,他自己清楚的很,若不是平白無故受了氣,這個時候,流焰應是待在院子里練武的,而並非趴在他膝頭,和他說這些她平日里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的事。
「今日我原本練武練的好好的,王漾楠非要和我切磋,結果沒兩下就被我打趴下了,還死活不認輸。方才你不在的時候,他偷偷來找我,說他父親明日要來找你,和你說說我將他揍得鼻青臉腫這回事!」
流焰說的更是生氣了,她抬眼看著流昀,眼中燃起了團團怒火:「爹爹,以後你不要再找他們來了,我看見他們拳頭就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流昀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下,又將她額上的碎發撥弄了一番,「那焰兒你喜歡什麼樣的公子或者小姐啊?」
流焰面上的表情變了一變,她問道:「為何我身邊就一定要有公子、小姐待著?」
流昀嘆了口氣,幾次張了張嘴,但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流焰知道是因為什麼,她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最終說道:「若是小姐,我喜歡文靜一些的,若是公子,我喜歡膽小一些的!爹爹明日就找這樣的來吧!」
薄言禾被拘於桃苑三年,她渴望極了外面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外出的機會,結果還是跟著薄雅若一起出去的。她長吁短嘆了一整夜之後,最後在第二日晨起時,換了身乾淨的衣服,跟著薄呂,站在薄雅若身後去了流昀府。
進了流昀府之後,薄呂便帶著薄雅若去了正廳,而薄言禾則茫然的站在門口,等著府里的侍婢帶著她進了內院。
流焰正在內院練武,薄言禾一路上都在想著父親為何不將自己也帶到正廳去見見流昀,所以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她。
「誒誒誒!停下來!再往前一步你就成花貓了!」身後的侍婢忙出聲喊道。
薄言禾猛的回過神來,等她看清楚自己所在的地方時,頓時皺起了眉頭,不過僅在一瞬,一瞬之後她又恢復成了原本的模樣。
流焰在她剛進來時,就感覺到了,她適時停下劍來,將視線轉到了她身上。
就在離薄言禾不足一步距離的地方,有幾條閃著微光的絲線。那絲線鋒利無比,原是流昀昨夜用來測試流焰的劍法的,沒承想流昀離去之時竟忘了收走,險些釀成大禍!
感受到一道打量的視線,薄言禾抬頭看了過去,不過只一眼便重新低下了頭。
流焰對於薄言禾的第一印象,便是弱!按理說她應該是看不上她的,但因為她的這個弱不同於其他弱小姐的弱,她的弱只存在於表面,而不是像其他小姐那樣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再加上她在看清楚自己的處境后,所做出的反應,直接讓流焰滿意了起來。
從那時起流焰便知道,薄言禾的體內住著一個強大的魂魄,只不過那魂魄一直沉睡在她病懨懨的身體中,未曾醒過來罷了!
這也是為何在流昀府敗了之後,流焰會跟著她的原因。
她一直在等,等她體內那個強大的魂魄醒過來,今日,終於被她等到了!
「姐姐,如今你已隨了自己的心意嫁給了江離,而且還拿到了鬼令,那就老老實實的跟著你的夫君回你的江府,做江夫人去吧!」薄言禾一把甩開了薄雅若的手,因為一時重心不穩,薄雅若直接摔在了地上,她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面上漸漸出現了一絲笑意,「姐姐很久都沒有來過我這兒了吧!既然如此,那從今往後,就永遠都不要到我這桃苑裡來了!省的我這兒的晦氣惹姐姐一身!觸了姐姐的霉頭!」
薄雅若怎麼會想到一向弱的眼看著就要倒下的薄言禾會突然強勢起來,她臉上明明帶著笑意,與往常一樣還是一片柔和,但她卻下意識的覺得眼前之人比那地獄來的羅剎還要恐怖的多!
雖然心裡是這樣想的,但面上她怎麼可能會表露出來!
「呦!妹妹這是迴光返照嗎?」薄雅若站起身來,彎腰拍去了裙擺上沾的灰塵,「姐姐聽說迴光返照之人是因為想要再見見自己在乎的人,妹妹需不需要姐姐將你在乎的人請來讓你見最後一面啊?」
還未等薄言禾開口說話,薄雅若便又說道:「不過這算起來,府中除了你那早已入土的下賤娘,好像沒有什麼人是在乎你而你又在乎的了吧!」
她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啊!不對!還有一個呢!」
流煙聞言便知道她說的那人是誰,她抬頭看了眼薄言禾,卻發現她根本沒有絲毫在意的感覺。
薄雅若自然也是看出來了的,她伸出自己剛塗了寇丹的指甲,輕輕在嘴唇上劃了一下,然後笑道:「差點忘了!那人今日,已經成了我的夫君了!」
在她將話說完之際,薄言禾冷笑了一聲,掀開被子,走了下來。
薄雅若眼看著她和流煙低語了幾句,然後流煙便走了出去。
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還衝她笑了一聲。
雖然她當即便感覺到了不對勁,但還沒等她轉過身去,流煙就已經將房門給關上了。
「姐姐,若是妹妹沒有記錯,你今日嫁的那個夫君心裡真正想娶之人,不是你吧!」
「哼!那又如何!雖然你我心裡都清楚,但江離終歸是娶了我!」薄雅若看著她一步步走近自己,心裡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因為她知道雖然薄雅若現在是醒來了,但她體內依舊餘毒未清,不會站起來多久的!
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樣的,自己自然是最為清楚的,薄言禾看著近在咫尺的薄雅若,暗自咬著牙握緊了手。
越往前走,她的腿就變得越發僵硬,眼看著打不了彎了,薄言禾抬頭看了眼薄雅若,趁她往後看去之際,將一直攥在手心中的藥丸,塞進了嘴裡。
薄雅若回過頭來,原本滿臉焦急的表情,在看見她滿頭大汗的模樣時,登時變成了嘲笑的模樣。
「妹妹,你這是快不行了吧!既然如此,那就快些回床上躺著,省的一會兒倒在地上,沒人理會!」
「不勞煩姐姐費心,妹妹的身子骨如何,妹妹還是知道的!」
說話間,薄言禾已經恢復如常,她直起腰來,快步走到薄雅若面前:「不知姐姐是否還記得,三年前的隆冬季節,你我二人一前一後經過雪池?明明姐姐離雪池更近些,為何最後「失足」摔進去的會是妹妹啊!?」
「那誰知道!我還奇怪呢!你問我我去問誰啊?難不成去問那不通人性,害妹妹摔進去的池子?」
薄雅若面上絲毫沒有慌張的神情,若不是手指不經意的捏緊了衣裙,薄言禾都要以為這事真的與她無關了!
兩人之間離得很近,薄言禾便故意抬了一下手,薄雅若當即後退了一步,臉上也有了慌張的神色。
「行……行了!妹妹既然醒了就好好養身子吧!江離還在府門口等著,姐姐就不和妹妹閑聊了!」
她說著就轉過了身去,薄言禾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止住了她準備開門離去的動作。
「你……你幹什麼!?放手!放手!!」薄雅若身子一個勁的往後退,沒被抓住的那隻手,用盡了全力掰著薄言禾的手。
但那手卻是怎麼也掰不開,見狀,薄雅若抬頭惡狠狠的瞪著薄言禾,罵道:「薄言禾,你娘就是個賤人!你也是個小賤人!不僅完全繼承了你娘愛勾引人的性子!還長了一張和你娘一模一樣的狐媚樣子!得虧你娘死的早,要不然……」
「啪——」
薄雅若捂著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薄言禾:「你敢打我!從小到大都沒有人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薄言禾手上用力,將她腕上的骨頭捏的即近錯位,薄雅若哪裡還顧得上臉上的痛意,她滿臉驚恐的看著薄言禾,朝外喊了起來:「來人啊!來人啊!!江離!江……」
原本她沒喊出江離的名字時,薄言禾都打算鬆手了,但一聽到江離這兩個字,她手上的力道有意無意又加重了幾分。
「啊啊啊!!!!放……放手!!」
「放手?姐姐,你覺得我會放手嗎?」薄言禾冷笑了一聲,空著的那隻手直接扣住了她的下巴,「年幼時幸有姐姐多加照拂,妹妹我才能成為今日這副模樣!以前是妹妹身子不適,現在妹妹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今後會好好感謝姐姐的照拂的!」
「……」
薄言禾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對著站在那裡許久的流煙笑了起來。
天亮之時,薄呂差人來看了一眼,見她已經沒事了,便沒有再多加理會,就連一句簡簡單單問候的話都沒有。
「阿火,我打算離開薄呂府了。」
「去哪兒?」
「央胥宮。我被亡命丹殘害多年,雖然現在已經克制住了,但身子卻是弱的很,既然央胥宮要招收弟子,我便要去碰碰運氣,要是過了,今後就再也不回來了。」
流煙抬頭看了一眼她的側臉,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阿火,我知道你和三哥的婚約是假的。」
「!」
「三哥離家多年,儘管那人再不喜歡他,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不會隨隨便便就將他的終身大事給定下的!」
她回過頭來看著神色複雜的流煙,笑道:「如今我都要離開了,你還要留在這裡嗎?」
流煙知道她的阿禾始終都明白她為何會來到她身邊。她盯著她看了許久,最後舒展了眉頭,笑著問道:「阿禾打算何時離開?」
薄言禾將視線重新移到窗外,她看著院中沾著朝露的鞦韆,長嘆出口:「央胥宮的山門是從半月之後開啟的,那我便半月之後離開。阿火呢?是要陪著我,還是先行離開?」
流煙走到她旁邊,和她一同趴在窗口:「這麼多年都陪過來了,還會在乎這區區半月的時間嗎?阿禾,只要離開了這裡,江湖之大,我們就不一定會再見了,所以這最後半月的時間,便讓我繼續陪著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