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雨天

白天剛下完一場大雨，窗外瀰漫著大雨過後淡淡的泥土味，這一天的夜晚，天特別黑，沒有了星星的點綴，黯然無光。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平時的這個時候，母親早已在父親的陪伴下入睡，可這一夜，房間里的燈依然亮著，母親正在輾轉難眠。

病魔對人類的摧毀力不只在於身體上的痛苦，心靈上的摧殘更是無比之大。母親隔壁床的阿姨從進病房那一刻開始一直沒有動靜，直到這夜裡，醫生已經進進出出有三四次了。這位阿姨的孩子也在慌張中不停地安慰著他的母親，而他的母親整夜痛苦地低吟。這種情況，我的父親母親都沒有去過問這位阿姨的病情，他們猜測，也許因為早上剛做完手術，夜裡麻藥過了，而讓這位阿姨難受到無法入睡。半夜裡，這位阿姨來來回回地折騰著，她的孩子最後一次把醫生叫來求醫生讓自己的母親儘快入睡或者能夠讓她平靜下來。面對著家屬的百般請求醫生也是無可奈何，只能提前給這位阿姨打了一針鎮靜劑。

好不容易，病房裡終於安靜了下來。這一晚，母親一直緊緊地抓住我父親的手，父親心裡不是滋味，他感受到了母親的身體在顫抖，手心也一直出汗，父親內心很是生氣，也很心痛，他生氣的是，我母親明明已經開始好轉了，情緒也很穩定很好，可是偏偏在這好的開始出來這麼一個插曲，其實更多的還是心痛，正是因為這種心痛才會暗自氣憤。母親生病的這些日子裡，多少的疼痛她都挺過去了，她一直地堅強，可是那麼敏感的她，無法很好地去對抗病魔對心靈的折磨。父親此時是母親的守護者，他在儘力地關懷和安慰著母親。也許疲憊，也許不希望眼前的人因為自己而一同受折磨吧，母親顫抖的身子終於舒緩了，呼吸也湊於平穩，依舊握著父親的手，慢慢地入睡了。

煙雨延綿的天，似乎總有那麼一絲悲傷的情感。父親一大早趁母親還沒有睡醒時，就跑去食堂給母親打早餐。父親多想把母親帶下樓去走走，可惜天公不作美，偏偏在這樣子的氣氛里下雨。打好早餐后，父親快步走回去病房，他心裡擔心著，生怕隔壁床的阿姨有什麼動靜影響到了我母親。

不一會，父親氣喘喘地回到了母親身邊，這時母親睜開朦朧的睡眼便看到父親這邊著急忙慌的樣子，不禁覺得有點好笑。父親看著母親，兩手一舉，把拿著早餐的雙手靠著耳邊，溫柔且賣傻地逗樂了母親。因為下雨，雨水飄落了一些在父親的身上，母親帶著點睡意，轉動著稍稍疲憊的身軀伸手去拿紙巾，父親見狀，趕緊坐到母親旁邊，好讓母親給自己擦拭身上的雨水。換做平日里，父親絕對不會讓母親碰到雨水的，哪怕只是擦拭，他都不會讓母親親自做。這一日，是個例外，父親在絞盡腦汁讓母親分散注意力。

母親為父親擦拭完后，父親從抽屜里拿出消毒濕巾，細緻地給母親擦拭雙手。隨後父親給母親梳洗完，便一同吃早餐，父親邊吃邊跟母親說，他如何百米衝刺地去給她打早餐，差點就飛起來了。母親嘴裡吃著粥，聽著父親這調皮的描述，差點把粥都笑噴出來了。

愉悅的早餐時間結束了，母親的主治醫生來到病房查房。醫生表示，母親那時候的狀態還是不錯的，繼續保持好的狀態，再做一期的治療也差不多可以出院了。父親和母親聽到醫生說的話后，都變現得非常開心。終於離成功不遠了，希望就在眼前。

母親的主治醫生走後，隔壁床的阿姨也醒了，隨後，她孩子通知了她的主治醫生，醫生隨後帶著護士和一些儀器進來了。這位阿姨剛醒來的時候，精神非常不好，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難受啊，難受啊。那悲痛的拉音，讓人聽著很不舒服，整個病房又開始重複昨日的氣氛。她的主治醫生和護士都在安慰著這位阿姨，可是，不知道是她已經神志不清還是怎麼了，不管家人和醫護人員如何去安撫，都好不管用，她依舊痛苦地呻吟。這時候，母親本已恢復的笑臉慢慢地變得壓抑，的確是的，情緒是一種很容易就傳染的東西。

父親把圍簾拉了起來，雖然能聽到隔壁的聲音，但至少看不到那痛苦的面貌。父親把隨身聽拿了出來，輕輕的把耳機給母親戴上，放著輕鬆愉悅的輕音樂，讓母親聽著音樂感受窗外的微風和雨水洗禮大地的氣息。母親乖乖地按照父親的指引去感受，慢慢地她閉上雙眼，沐浴在音樂里，漸漸進入夢鄉。過了一會，父親見母親已經睡熟了，就悄悄地去找醫生。父親跟醫生表示，母親已經開始好轉了，這個階段需要一個好的氛圍才能讓她的病情得以控制而不至於惡化，可是同病房的那位阿姨總是消極面對治療，整天痛苦地呻吟，父親很希望醫生能夠把母親轉到其他病房，就母親當時的情況完全可以轉到其他病房的。醫生非常能理解我的父親，並答應給我的母親辦理轉房。父親感激地與醫生道別後快步走回去了病房，不是很要緊的事情父親是一步都不願意離開母親的。

父親回到病房后，看到隔壁床的那位阿姨不在，她的孩子也不在，帶著一絲絲疑惑，走回去了母親的床邊。父親看著睡夢中的母親，心生憐憫，他多麼希望上天可以可憐可憐他們，多麼希望帶著母親離開醫院回到家裡，想著想著，便已熱淚盈眶。

半天過去了，隔壁床的阿姨和她的孩子回到病房了。父親見他們臉上滿是愁容，父親依舊沒有與他們交談。整個下午，那位阿姨出奇的安靜，他的孩子時而出去講電話，時而進去病房勸說他母親要好好配合醫生治療，雖然聽不太清他們具體的對話內容，但是可以看得出來，這位阿姨不太配合醫生的治療，她的孩子也表現出了無奈和氣憤。

晚上，隔壁床那位阿姨的孩子突然很生氣地從房外走了進來，對著他的母親抱怨說自己放下一切來陪她做治療，而他母親卻毫不珍惜，完全沒有配合治療的意思，他的工作也因為長期的請假而失去了，再如此下去他快要支撐不住了。孩子邊說邊流下委屈的眼淚，這位阿姨看著自己的孩子，沒有說一句話。她孩子發泄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讓自己母親好好躺下來休息，然後他就到病房外坐著了。這一晚上很安靜很安靜，連蚊子飛過都能聽見。

……

又是一天雨天的早晨，父親還是趁著母親沒睡醒之前跑去打早餐了。打好早餐往回走的時候，突然發現母親所在的病房樓下圍了好一些人，父親從邊上湊了過去看了看，突然驚恐地抬頭望向母親的病房，母親毫無表情地看著底下這一群圍觀的人。父親猛的一下向著母親奔去，這一下把手上的早餐也甩掉了，他也完全沒注意，這時候的父親一心只想馬上立刻回到母親的身邊。

不用管呼吸有多急促，走入病房得第一件事情，就是緊緊弟抱住自己的愛人。因為她目擊了這一切，樓下人群里有一個人躺在了血泊中，不是別人，正是隔壁床的那位阿姨。母親窗檯的向日葵，也因為這位阿姨的縱身一躍而摔碎了在地上。這一生破碎的聲音，把母親嚇醒了，她睜眼的那一瞬間，正好是那位阿姨的離去。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緩緩走到窗邊，只見那濕漉漉的地面孤零零地躺著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人，血慢慢地把她那白色的病號衣服然後了，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了。潮濕的空氣里混雜著讓人難受的血腥味，這是絕望和恐懼的時刻。

母親在父親緊緊的懷抱里，哭了起來，這是這麼久以來，母親第一次如此恐懼地哭泣，父親內心焦慮無比，但也只能讓母親釋放出來這些情緒，比起前面抬頭第一眼看到母親那毫無表情的樣子，父親更願意母親能夠哭出來，他儘管好好抱著眼前的愛人，讓她有所依靠，讓她感受一直有個人在身邊陪伴著，照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