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優雅的女子

「鈴鈴鈴！」

下班鈴打響了，母親整理整理衣服，提著小包，走到染廠大門口，等待萍姐一起下班。此刻，大門外正站著一位穿著碎花連衣長裙的女子，扎著乾淨的馬尾辮，耳邊落下的碎發在微風中輕輕地舞動著，雙手提包置於身前，優雅的站姿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萍姐也走出車間來到大門口，她見母親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也隨著母親的目光注意到了那位優雅的女子。萍姐好奇的打斷了母親的專註，母親一下子反應過來，聲音放得很低的跟萍姐談論起了眼前這位女子，她的氣質讓母親甚是羨慕，沒有一點點讓人不喜歡的感覺，而且還長得非常美麗。

突然，女子的表情變得期待興奮起來，但是還是保持著她的優雅和矜持，她的眼睛在發亮，似乎看到了某個人而讓她如此的開心。母親和萍姐回頭一看，一個帥小伙也帶著同樣的表情，推著自行車快步奔向這位女子，臉上都是甜蜜的笑容。那帥小伙就是我的父親，那位優雅的女子是父親年輕時曾經的戀人。母親看著女子與父親走到一起，然後父親小心翼翼地扶女子坐上自行車的時候，母親的心裡哐當一下，彷彿整個人掉進了無底洞。父親與女子有說有笑地，漸漸地消失在母親的視野。萍姐把手搭著母親的肩膀，安慰著母親，她深知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在面對這種情景的時候，心裡必定非常難受，母親一句話也沒有說，在萍姐的催促下一起回家。

回家的路上，母親本緊緊繃著的臉，忽然笑了起來，嚇得萍姐的腿都軟了一下。萍姐責罵著母親嚇死個人，母親立馬挽著萍姐，高興地跟萍姐聊起了剛才下班在染廠門口遇見父親和那位女子的事。聽完母親的闡述，萍姐覺得自己今天才算真正的認識了眼前這個相識多年的朋友。從剛才發生的事情到回家這路上，大概半個小時的時間吧，母親的情感變化，竟然如此之大，從一開始的失落到祝福，僅僅發生在半個小時之間，不得不佩服母親能擁有一個博愛之心和樂觀主義。她沉默不言的時候竟然不是因為傷心，雖然有些許的失落，但是更重要的是，她其實是在思考，她過去從來沒有覺得原來愛情可以如此的美好，你等待我的時候那期待的眼神和見到我之後那激動雀躍的表情，母親沒有感受過這樣子美妙的愛情，她看著他們的時候，心裡萬分羨慕，而非嫉妒、吃醋。她是真真正正的願意去祝福那對年輕的戀人，她願意看見這樣子的愛情，哪怕不是在自己身上發生的，她都覺得很開心，很樂意去期待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愛情。萍姐感嘆這一天，從早到晚的劇情變化，特別讓她欣慰的就是我母親能有這麼一番思想，兩人手挽手，一路蹦跳著嘻嘻哈哈地回家去了。

......

那位優雅的女子自從那天來等待父親下班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在染廠附近了，算了算已經一個月了。父親還是如常地工作，母親因為羨慕父親與女子的戀愛，所以對父親依舊有所關注。某天，母親看到父親垂頭喪氣地走向了染廠邊上小山丘，又開始悄悄跟蹤了過去，母親好像有跟蹤別人的小癖好。父親走到山丘頂上靠著山頂上唯一的小榕樹，緩緩地坐下，手無力地搭在膝蓋上，頭埋在雙手間，久久沒有抬頭，母親觀察著，眉頭皺了皺，她好像看出了一些端倪，她慢慢地走到父親的身邊，父親感覺得到有人走來，但是仍然埋著頭，母親輕輕地坐了下來，挨著父親，把頭湊到父親的耳邊把溫柔地聲音傳入父親的耳朵里，父親一下子抱住了母親，大哭了起來。母親笑了笑，只說了一句，沒事，就那樣子安靜地陪伴著父親，聽著父親吼吼大哭。是那溫柔的聲音使得父親哭得如此痛快嗎？其實，那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話語，就是那麼一句，你哭吧，我聽不見也看不見，別人更聽不見更看不見。

父親終於平靜下來了，母親從口袋裡拿出手帕，遞給了父親，父親感謝著眼前這個善良的女孩。他對女孩打開了心扉，告訴她，他有一個相戀了兩年的愛人，名叫姍姍，他們很快就要步入婚姻的殿堂，可是，這一天，姍姍再也不遲，只是永遠地離開。母親靜靜地聽著父親在傾訴，父親與這位叫姍姍的女子，本是才子佳人，可是姍姍的家人嫌棄我父親太窮，不願意女兒與父親結婚，姍姍的家人曾經禁足她，但也沒能阻止她與父親來往。為了徹底斷開父親與姍姍的聯繫，姍姍的家人私下給她找了一個美國華僑作為結婚對象，這一天便是姍姍坐上飛機離開祖國，離開父親的日子。母親黯然淚流，彷彿感受到父親的心痛。父親見狀，多少有點驚訝，怎麼說，悲傷的應該是自己，怎麼身邊這位女孩也跟著落起淚了呢？

善良是人本質里最珍貴的東西，自那天之後，父親和母親成為了好朋友，父親隻身在外，在最沮喪的時候遇到了母親幫助自己，這是人生在世所難得難求的東西。有時候，緣分就是如此的奇妙，它總會在最適合的時候去強化它的存在，而又會在不關鍵的時候去抓弄一下人們。有了跟父親的進一步了解之後，母親再一次燃起了對父親的喜愛，她覺得這樣子的男人有情有義，要是再錯過了也許就沒有機會了。

......

萍姐正撓頭苦惱，母親瞪著疑惑的大眼睛在萍姐身後看來看去，萍姐受不了母親在身後擾擾，像趕蒼蠅一樣扇動著手，試圖把母親弄走。母親依依不饒，萍姐越是不耐煩，母親越是來勁，最後萍姐忍不住，站起身來，面對面盯著母親，雙手啪的一下擠壓著母親的臉蛋，母親被擠得嘴嘟嘟的，還念叨著要萍姐趕緊放開她，萍姐使勁晃了晃母親的頭，很是無奈，她不明白母親怎麼可以不介意剛剛戀愛失意的父親，反而更喜歡他了，在萍姐看來，我父親那時候除了長得帥，其他啥也沒有，而我母親其實也是在相對不錯的家庭長大，我外公是個知識分子，大舅也是鎮上少有名氣的，所以萍姐很不看好母親對父親付出的一番真心，也許這番真心會付諸東流。母親挪開萍姐的雙手，並緊握著，告訴她，要她不必擔心，請她相信，請她為她祈禱祝福。萍姐只好抱著母親這位好妹妹的頭，輕吻了一下，呼喚著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