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閉嘴!閉嘴!你給我閉嘴!」太子殿下幾欲抓狂,要不是身後有沈城將他牢牢的按住,他現在估計就已經直接衝出去了。太子現在哪裡還有那個閑工夫去管什麼殿前失儀或是別的什麼,他現在就只知道一點,若是真的一切都被大管家給捅出來,他怕是就再也沒辦法翻身了。
「朕還在這兒坐著呢,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兒?你給朕安安分分的待好了!」他越是表現出這樣遮遮掩掩不能讓人看見,昭武帝就越是覺得這其中必定是有什麼,讓人攔著太子就沖著大管家說道,「快說,熙王殿下怎麼了?」
大管家見太子被按在地上,目眥欲裂的樣子,笑了笑,你不叫我好過,我怎麼可能會叫你好過呢,張口便說道:「當年滅了熙王殿下全府上下所有人的,就是太子殿下的死士啊!只是那些人似乎不怎麼給力,竟然還放跑了一個餘孽,現在回來報復。這都是報應啊,報應啊!」
說完之後,就渾身一僵,死了個透透的。
但是他之前的那段話就已經足夠震驚了,什麼叫做「當年滅了熙王殿下全府上下所有人的,就是太子殿下的死士」?這般大秘密,是能夠這樣隨口往外說的嗎,在場眾人小心翼翼的瞧著昭武帝的臉色,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遷怒到自己。
昭武帝的面色確實是陰沉的根本就不能看,熙王的死,一直是他心裡頭不能觸及的一塊兒傷疤。他當年確實是更加偏向於熙王那個,但是這也不代表他對自己的另一個兒子現如今的太子,當年的逍遙王沒有一絲一毫的期待,他同樣的期待著。只是這個孩子的心性不純,戾氣過重,他本想著磨礪他一番,卻不想......
「太子,」昭武帝顫抖著聲音問道,「你告訴朕,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是你做的?你告訴朕!」
「......不是兒臣,不是兒臣!」太子被沈城壓在原地,動都動不了,只能拚命掙扎著往昭武帝的方向去,哭喊著說道,「父皇,你相信兒臣,真的不是兒臣!真的不是!」
昭武帝看著下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太子,只感覺自己現在整顆心都涼了:「那你說!你給朕好好的解釋!方才他的那一番話是什麼意思?」
「父皇,那是在誣陷兒臣,兒臣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到現在了,你還是不知道悔改,」昭武帝疲憊的往椅子上一癱,感覺整個人的力氣都被抽了個一乾二淨,「有誰能誣陷你,有誰能誣陷你啊......」
從方才文康時手中的那塊假造的龍文佩就能看出來事情的真相了,只是他竟然還不死心,還想著要欺騙自己......
就在這時,忽然聽見殿外傳來聲音:「世子殿下回來了。」
「陛下,」羅辰首當其衝,喊完之後瞬間覺得不對勁,隨後頗有些不自然的改口喚道,「皇祖父,地牢里所有的人都已經帶過來了,我想有個人,您必須要見一見。」
說完,他就有些不自然的往邊上讓了讓,昭武帝的眼神讓他很是不習慣。
昭武帝看著下面如今已經是一表人才的羅辰,內心感慨萬千,當年他還不過是個孩子,長得瘦瘦高高的,平日里總是板著張笑臉,說話做事就跟他爹似的,成熟老練,他原以為自己再也見不著這個孩子了......現在看起來,他不僅長大了,似乎還變成了非常優秀的人。
「帶上來,朕瞧瞧。」他現在已經都快要忘記今兒是自己的生辰了,方才的那個消息對於他的震撼還是太大了,讓他直到現在都有點緩不過神來。
緊跟在羅辰後面的幾個侍衛抬上來了快板子,上面躺著一個人,應該可以勉強稱之為人吧,雖然他已經快要不辨人性了。羅小小一眼瞧上去,就認出來了,這個人就是當時被關在自己邊上牢房的那個人。當時他的臉一直是低垂著的,看不清楚面容,這下子倒是瞧見了個一清二楚。只不過,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太子殿下,也著實是有點太過於狠戾了。
這個人的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很明顯的兩條血痕就那麼留在了眼睛的下方,眼皮耷拉著,遮蓋住了空空如也的眼眶,鼻子被削掉了,只剩下兩個空洞的孔,看上去陰惻惻的,很是嚇人。再往下,就是血肉模糊的肩膀,肩胛骨已經被拆掉了,鎖骨上的鐵鉤已經和皮肉緊緊地連在一起了,羅辰等人本來是想將那鐵鉤取出來的,但是似乎那樣做,這個人就活不長了,便只能將鎖鏈斬斷。之前釘在胳膊,膝蓋裡頭的釘子也沒有被拆下來,他就這麼完好的保存著在暗牢里的樣子,被運了出來。
「這人不是當年熙王殿下身邊的貼身侍衛——輕羽嗎?」有那眼尖的,一眼就認出來了,然後尖叫道。
隨後,眾人這才認出來這個人是誰。
太子暗牢,熙王的貼身侍衛,這其中種種,簡直就是不言而喻。
昭武帝聽得這話,連忙走到大殿下面,前去查看。
他也算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平日里也用過私刑,但是這麼兇殘的,倒是第一次碰見。
「你......你是輕羽?」
名喚為輕羽的人在木板上不自覺的動了動,似乎是在辨別這個聲音到底是誰的,但是由於他已經被關了太久太久了,已經沒有辦法成功的坐到這件原本於他而言輕而易舉的事情了。只得苦笑著,操著嘶啞的聲音說道:「是.....是我。我現在......是被救出來了嗎?快!快!求你......求你快去告訴陛下......太子殿下帶人......太子殿下帶人屠了整個熙王府!求你!快!」
太子特意沒有毀去他的嗓子,就是為了在折磨他的時候,能夠聽見他痛苦的聲音。但是輕羽一貫是個硬骨頭,對於這個殺害了熙王殿下的仇人,他自然是不會服軟的,於是這麼一折磨,就是整整六年。
六年內,唯一能夠支撐著他繼續堅持下去的,就是這件事情了,完成了這個夙願,他指不定就不行了。
周圍原本竊竊私語的聲音一瞬間就都安靜下來了,每個人都在側耳聽著這個嘶啞但是似乎是用盡了自己全部生命的聲音。六年,落到敵人手上,被折磨了整整六年,苟延殘喘了整整六年,就是為了說出這一句話,這到底是需要多少的毅力和忠誠?
「你......你有聽見嗎?」似乎是擔心自己的聲音太小,對方沒有聽見,他又竭盡全力放大了聲音,問道,說話之間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又開始往外滲血。
「你別亂動,朕聽見了,太醫呢?快派人去叫太醫!」昭武帝見他的傷口又滲血了,這才回過神來,慌了,忙叫人去喊太醫來。
輕羽愣了一下,隨後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陛......陛下?」
「是朕,你的話朕都已經聽見了,朕會幫熙兒做主,但是你也不能死,你給朕好好的活著!」
「不,微臣謝過陛下,只是微臣這幅身子,救不回來了......咳咳咳,您......您大可不必費這功夫......咳咳咳......」輕羽的嘴角已經開始隱隱的有血跡了,他本就是一口氣撐著想要等到見到陛下,說清楚詩事情,現在夙願達成,一鬆氣,就開始出現種種不適了。
「......」昭武帝剛剛張嘴,還沒說話,就瞧見羅辰向著這邊走過來,他輕輕的蹲在這塊木板邊上。
「輕羽叔叔,你還記得我嗎?」他有些艱難的開口,想表現的稍微開心一點,但是很明顯,他做不到。
輕羽愣了一下,這個聲音他確實是沒有什麼印象,但是這個稱呼......只有小主子會這麼叫他!旁人都不會!只有小主子!那現在面前的,就是小主子!
他開始劇烈的掙紮起來,想要動一動自己的胳膊去握住他的手。
羅辰見狀,趕忙抓住他的手,輕輕拍了拍:「輕羽叔叔,是我,我還在。你別動,也別說話,聽我說就好了。當年你救的那個羅二你還記得嗎?就那個在王府後院當差,非要留下來報恩的那個,他救了我。他把我送回了他的家鄉,再後來,陰差陽錯的,我就又回了帝都,現在,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熙王世子了!」
「輕羽叔叔,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教我武功嗎?我那時候可淘氣了,天天跟你對著干,差點沒給你氣歪了鼻子,要是真的按照先來後到的話,你才是我的第一個老師。」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叫你輕羽叔叔嗎?當時你被嚇壞了,叫我千萬別這樣折煞你。只是你待我千萬般的好,我叫你一聲叔叔又能如何?」
看著他躺在這裡,想要抬起一根小手指都沒法的樣子,忽的站起身來,笑著說道:「輕羽叔叔,我知道你在這裡掙扎了那麼久,都是為了我父皇,現在,大仇由我來報,我送你走可好?世間痛苦,父皇想必在地下等了你許久許久了。」
輕羽笑著點了點頭,臉頰上忽的滾落兩顆鮮紅的血珠子,喑啞著開口:「好。」
他現在的情況,就算治好了,也是廢人一個,他痴迷武學半輩子,忽的變成一個廢人,與他而言,倒還不如死了痛快。反正現在凡塵已經了無前掛,倒還不如去下面找熙王殿下,他估計已經都快要忘了自己了吧。
得了回答,羅辰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轉身抽出一個侍衛的佩劍,隨後毫不猶豫的,一劍刺穿了輕羽的心臟,他甚至連垂死的掙扎都沒有,就般沒了。
疼痛襲來的時候,輕羽內心很是輕鬆,他長舒了一口氣,眼前一亮,似乎回到了當年,他仍是一個小小的侍衛,默默的站在熙王殿下的身後,看著他,王妃,還有小主子一家三口在花園裡玩耍的樣子。
當時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他極為壯烈的走完了自己的一生,總歸是夙願得嘗。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就看見銀光一閃,輕羽就已經沒了聲息。
「你......」昭武帝本想說他幾句,卻見這個一貫冷靜自持的孩子,紅了眼眶。
他也是難過的吧,甚至難過的比旁人還要多。輕羽陪伴著他長大,是他的記憶中極為濃墨重彩的一筆,但是現在,為了不讓他繼續痛苦下去,他選擇親手殺了這個對於自己頗為重要的人。
「皇祖父,請您將輕羽葬在我父王和母妃的陵墓邊上吧,他一生忠心,想必,這就是他最好的歸宿。」羅辰牽動著嘴角笑了笑,但是卻扯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儘力想要保持自己的冷靜,卻還是悲傷的難以自拔。
昭武帝默默的低頭,說道:「好,朕這就派人去安排。」
羅辰拖著自己的步子,緩緩的,一點點的朝著自己的作為挪過去,所有人都看著他,但是沒人能上去幫扶一把。他身上的悲傷都快要凝成實質了,旁人不是不想幫,而是根本,就幫不了。
當他第二次晃蕩著腳步快要摔倒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衝上前去,一把將他抱住了。
「想哭就哭,你這樣,我難受。」羅小小當然知道自己不應該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但是她干呢不能無法控制住自己,她沒法兒說服自己在他這麼脆弱的時候,在一邊冷眼旁觀。
羅辰還沒緩過神來,他滿手的鮮血,就這麼呆愣愣的被抱住了,眼珠子遲鈍的一轉一轉,隨後,看向了緊緊抱著自己的人。抬手,狠狠的將她壓進自己的胸膛。
他什麼都沒了,真的是什麼都沒了,他只有她一個人了......
四下無聲,高大的男子緊緊的抱著懷中的女子,彷彿擁抱著自己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