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雞飛狗跳
大約是聽到些風聲,周家人今日下工要早些,周建設和周建軍一塊兒從陳春萍那兒領回了自家的娃,周建軍本來想呵斥四丫幾句,看他大哥一言不發地抱著孩子往回走,就也沒吭聲。
陳春萍拾掇了東西也回了家,見著自家男人就念叨起今天這個事。「建國家的這幾年是越來越不像樣了,五叔也不管管,有這麼個媳婦兒,家裡能有安生日子過嗎?」
周連勝手裡搓著煙葉,時不時往嘴裡咂巴一點,聽到這話也嘆息一聲,「五叔家這四房,就老二家的給添了倆孫子,可不就金貴了,都是我那老嬸給慣的。」
「這老嬸子我真是沒話說了,她們家大丫和大貴就差得幾個月,大貴上學那年,我和咱小學校長上她家勸她也送大丫去讀兩年書,她給我念叨家裡窮,送不起倆娃上學。這兩年日子寬裕了,誰家不送娃娃去認幾個字,我尋思著再勸勸她,大丫、二丫以後不至於當個睜眼瞎吧,你猜她說啥哩?說她那倆孫女都是榆木疙瘩腦袋,念了書也不能有出息,又拿著老大媳婦做筏子,說她一個高中生,最後還不是地里刨食,又編排人家校長,說人家惦記她家娃的學費,氣得人林校長轉頭就走了。」
「你當她真不知道讀書的好處呢?那為啥一路送他老兒子讀到高中畢業了?如今見人就和人說她家老四多出息,在縣裡郵局上班,以後就是城裡人了。不過是看大丫、二丫大了能幹活了,不捨得這倆勞動力,丫頭念了書也是給別人家培養的,現在幹活可是給自家干呢。」周連勝老神在在。
「要說這老嬸子疼她幺兒咱都理解,可我咋看他們家的事咋覺得彆扭。當年明明是給老大說親,最後成親的時候就換成了老二,後頭連老三也結在了他哥前頭,要不是建設自己領回來個知青,說不定現在還打光棍呢。年前聽說這老大一家子被攆到側屋住了,說是老四結婚沒新房不成,你說說,哪有這樣的事啊?要不是看他們弟兄幾個長得像,我都得以為老大是抱來的了。」陳春萍嘆口氣,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疑惑。
「讓你說著了!親弟兄是親弟兄,可就不是一個媽。」周連勝點起旱煙袋深吸一口,吐出一縷煙。
「這話怎麼說的?」陳春萍忙問。
「說來就長了,那會兒你還沒嫁來咱家哩,這事啊,咱村裡的老輩兒都知道,我那時年紀也不大,聽說過個大概。五叔年輕時娶過兩個老婆,這頭一個就是建設他娘,她那時生下建設沒多久,有次跟村裡人一塊兒上縣城,回來時就怎麼也找不著了。五叔一家子上縣裡找了好幾回也沒消息,後來就有人傳說看見過她在縣城裡和男人說話,這消息傳著傳著不知怎的就成了建設他娘和野男人跑了。再後來,家裡人也不找了。隔兩年,五叔又娶了現在這位嬸子。我記得,建設他娘是個極本分的,人也和氣,和村裡人也處得來,村裡人傳的那些個閑話可不能信。」光線昏暗的屋裡,周連勝的煙袋鍋冒著點點紅光,他講述著陳年往事,彷佛陷入了回憶中。
「這就對了。」陳春萍一拍大腿,「我就說這家人古古怪怪,原來還有這淵源。那咱五叔也不管管啊?畢竟是長子啊。」
「雖說咱這頭多是爹娘跟著長子過,可他家情況又不同。我看我五叔五嬸,以後怕是想跟著二房過了,誰給爹娘養老,將來家產上是要多分的,我五叔也要為他孫子多考慮的。」周連勝分析。「而且,我琢磨著五叔心裡對她前一個媳婦可能有點心結。」
「唉,我就是看建設兩口子可憐,當年他一聲不吭就把沈雲領回來說要結婚,五嬸子就拿捏著這點不肯出彩禮,就這樣這姑娘也踏踏實實和建設過了這麼多年,真是委屈她了。」
「當年那事也是有原因,具體啥我現在也不好說,總之建設兩口子都不賴,就是這命苦了點。行了行了,甭說了,旁人家的事咱也管不了,天都黑了你這還做不做飯了。」周連勝敲敲煙袋鍋,磕掉煙灰,結束了這個話題。
這邊陳春萍匆匆去做晚飯,另一邊老周家也是陰雲密布。
周惠惠被父親抱著回了家,走進院子時,她明顯感覺周建設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她雙手攬住父親結實的臂膀,更緊地依偎在他頸間,周建設安撫地摟摟女兒,走了進去。
「爹,娘,我們回來了。」
「哼,你們還知道回來呀,丟人都丟外面了,還有臉回來。」吳美花的臉都快掉到地上了,此時說話更是比刀子還利。屋裡一大家子人都在,沈雲站在炕捎角落裡,一臉擔憂的看著女兒。
「娘,你可不知道,三丫這死丫頭偷雞蛋還有理了,我教訓她幾句,在外頭就頂我這個長輩兒了,我這被她氣得,現在胸口還悶呢。」李紅火上澆油。
「老大、老三,你倆說說吧,咱老周家還沒出過偷嘴的娃。今天敢偷吃雞蛋,明天就敢偷雞,這還得了,家裡有多少家當夠她們禍禍的。你們當爹的今天可得好好教訓她倆。」吳美花一說眼睛盯著倆兒子,非得倆人拿出個說法來。
「娘,您可別生氣,四丫這丫頭我肯定好好教育她,小小年紀就偷東西,這還得了。」周建軍眼睛滴溜溜打轉,拽過四丫來,「啪啪」給了兩耳光,打得小孩又「哇哇」大哭起來,又照著屁股狠狠給了幾下。「叫你偷嘴,你個不長進的,再敢有下回看我不打死你。」
「不過娘,我路上問四丫了,這蒸雞蛋是三丫給她的哩,她自己你就是借她個膽兒她也不敢啊。」周建軍發落了四丫一頓,直接將鍋甩到了三丫身上。
全家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建設身上,周建設知道他此時不能不表態了,他緊抿的嘴唇微微鬆動,對著吳美花說:「娘,惠惠還小不懂事,今天這雞蛋她不該拿,我回去會說她的,她以後不會了。」
「這就算完啦?大哥呀,十里八村都找不到你這麼慣孩子的,小時偷針長大就得偷人,這要是我家大貴二貴幹的,我早把他們屁股打成八瓣了。」見周建設說了這一句就想了事,李紅在一旁不甘心地說。
「二嬸兒,前天大貴哥和二狗子他們把隔壁的小石頭給打了,還搶了他的零嘴哩,就在小河溝那頭,我打豬草時瞧見了。他之前還偷過家裡的玉米鹽巴啥的,應該是出去烤了吃了。對了,還偷過我奶櫥子里的點心。小時候打架,以後就得殺人,你可得好好揍他一頓,千萬別手軟啊。」周惠惠從她爹懷裡鑽出來,將炮火轉移到李紅頭上。
「你個死丫頭片子,你胡說八道!奶,她胡說的,我沒打人,也沒偷嘴!」大貴跳起來指著周惠惠氣急敗壞,不過誰都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他的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