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蓮緣
「幻花雖滅,空性不壞。眾生幻心。還依幻滅。諸幻盡滅。覺心不動。依幻說覺。亦名為幻。若說有覺。猶未離幻。說無覺者。亦復如是。是故。幻滅名為不動。」——圓覺經
且說這蓮生脫了狐胎之後,變化成一女子模樣,可惜由於三魂七魄不全,自身能量不足,難以維繫,出塵子、凌陌師徒二人,思索琢磨,要送這靈狐到那仙家妙絕之地,安然寂寞之所修行修行,直此,便又引出另一庄風流公安……
詩曰;
蓮花峰上蜜香砂,井底波光映彩霞,
泉眼無痕源碧漢,看來秋去永無涯。
話說蓮生獨自一人在這仙人台上,時間一久,便毫無樂趣可言,心內也不去琢磨,鬆了口氣,邃又重回了狐狸真身,過不多久,便即睡去。
迷迷糊糊,夢至一處,只見的蓬萊島上,花開遍地,盛滿了如白雪般的冰蓮,泛著幽藍的光。
那冰蓮花偶爾又流連成一道道飛濺的瀑。隱隱若若的,在淺青色的煙障里,淡淡的散發著純粹而又冰冷的苦澀。
閒蕩盪,在一片芳香中盤踞,蓮生眨著眼睛,無心這美景佳期,靜靜的等待一位可以度化自己的貴人。
彼時,陣陣清風,拂面而過,蓮生將迷離的眼眸睜大了數倍,像兩隻穿越在黑暗中劃破了夜空的流星。
「咦!仰望的那是誰家少年郎,擾動了我的清夢。」就在蓮雨飄落的瞬間,蓮生眼前幻化了一位白衣公子,飄然而落。
蓮生被他那冰冷如秋水般,又有些透明的臉驚的一眼的仰慕,抖了抖身上的茸毛,小心翼翼的乖巧的坐在他面前,望著他清澈如水的雙眸,心內頓生欣喜之情,「好俊的公子啊!」
那是一雙洗盡了鉛華的眼,但卻深邃的不可見底,黑白分明的眼角,露出苦澀的笑,空濛迷離。黑髮如瀑隨清風飄渺。
他將蓮生輕輕攏在了眼底,手法輕柔的感覺不到一絲的用力,那公子用冰冷如玉的鼻尖親吻著蓮生的臉頰,溫柔的好似一潭湖水,愛不釋手。
蓮生只覺得這熟悉的味道,令她安全感十足。就這麼一吻,蓮生的腦海頓時生出許多模糊的畫面,一時費解,但又不知從何想起。
蓮生望著那公子的臉,慢慢的欣賞,靜靜的回顧,似乎想從這種熟悉的感覺里找到一些可以突破的蛛絲馬跡。可片刻間,還是一張令她沉醉的臉。
只見他;「臉若銀盆皎潔月,鼻如懸膽流光霞,煙波清澈似流水,眉含青黛小山疊,唇紅齒白,氣韻如蘭,一襲白衣飄渺雲。一身中正攜清風,輾轉塵世間,痛不言,笑不語,一生慈悲為懷,確實個情債累累。」真可謂;「天無涯兮地無邊,我心愁兮亦復燃。」
他將蓮生攏在頸下,樣子似一條狐皮圍巾,與他天青色的斗篷相映生輝,更顯雍容。他的嘴角微微揚起,似從南方剛剛升起的一輪新月。這一幕,似一戲劇,微醺成了一幅水彩斑斕的畫面。如美酒般,香醇。
……
蓮生就這樣,靜靜的呆在那公子的肩頭上,落霞孤鶩,秋水霓裳,都隨著公子塵埃落定般的腳步,優雅蔥容成了屢屢青煙。她陶醉的似乎有些忘了自己,卻釀成了一場不願醒來了佳期如夢。
蓮生被這一場夢魘牽制的太過牢固了些,以至於一隻沉重而有力的手突如其來,掐住了自己脖頸上的皮毛,也不自知。
就是這樣的驚嚇也沒有讓她完全的清醒,還在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中,誰知已被那隻手輕輕巧巧的提在了半空,再想掙脫,為時已晚。
心道;「誰呀,討厭,叨擾了本姑娘妙會情郎,看我不……「想著想著。就這般發了狂似的扭動著自己嬌小的身軀,待掙扎出來,再給那人好看。
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愈是掙扎愈是疼痛,那人的手越是用力,隨即在身體里凝結成了一團亂麻,疼到了心裡。蓮生不得不在心中連連嚷求,道;」好了好了,我不動就是了,幹嘛這麼用力,疼死我了!「
那人好似能聽出這狐狸的心音,邃輕輕鬆了松力道,待蓮生感覺舒服些,便停留在了這一刻。
蓮生驚魂未定,用冰藍色的眸子望著他,就在這一刻,他也望著蓮生,一臉的無情冷峻,一身玄色衣袍,袖口上綉著星星點點,金藍色的孔雀翎羽,就是這氣派,十分的雍容華貴。
只見他;「拂袖一身清冷,流波一點漪漣,浮沉種種任翩然,孤傲不起波瀾,遺世非是等閑,若冰,若雪,若流雲;眼如秋水冷淡然,唇如冰雪入梨花,一世口冷,面冷,心也冷,一生無憐,無愛,無痴情。」真可謂;」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羅隱《牡丹花》「
蓮生看罷,忽然身體由外向內傳來陣陣冰冷,緩過神來,遂屏息凝神,慢慢的,試探著感受著對面這位公子的體溫。
他的手很冷,冷的刺骨又心寒,他的臉也很冷,但卻冷的讓人痴迷神往,蓮生就這樣被他的冰冷所侵蝕,一起和他蕩漾在潔白的,一塵不染的,冰蓮花的世界里。
蓮生偷偷的瞥了一眼身邊的這位公子,他衣袍像是這深夜裡極光幻化的流沙,黑暗而又神秘,玄玄而又透明,映得他如冰般的臉頰上,隱隱約約的,好似襯出了霞光一般。
就在這時,他冰冷的目光忽然看向她,她打了個機靈,瞬間收回了欣賞的目光,心臟狂跳不止。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畏懼一個人。
蓮生無奈,卻被他死死抓在手裡,相似盪著鞦韆,有些暈眩,只見得,那人所到之處,皆是凝結的冰霜,那人所踏之地,無處不結冰花,那人所經之所,也全都幻化成了冰冷的雪國;
心中怪道;」真真是個怪人,冷酷無情,要是凌陌在就好了,我還是喜歡,草長鶯飛,山花爛漫。「
想著想著,就這樣,她和他飄飄蕩蕩在被白雪覆蓋的那不知明的前方,在一處若隱若現的雪廬里,那人一抬手,遂將蓮生一把丟在了竹木製的書案上。
她驚嚇的縮成了一個毛糰子,蜷在一處,不敢作聲,爪子輕輕的扣在雙眼上,微微漏出縫隙,悄悄的洞察著這陌生的世界。心道;」待本姑娘有了本事,定讓你好看!「
卻見那玄色衣袍的傲氣少年,在吞吐冰冷的雲霧中隱隱成了一縷琉璃光影,淡出了蓮生的視線,卻依舊能聽到他清澈的千里傳音,悠悠揚揚,道;「你要的野狐狸!」
「野狐狸?」蓮生心道;「我哪裡野,分明出自名山,有名有姓的野狐狸嘛!」,心音剛落,忽聽聽的一個十分悅耳的聲音,道;「說到底,還是一隻野狐狸嘛!」蓮生突然意識道自己思錯了話,不停的煽動如淚的眸子,似有些委屈。
隨後只聽的遠處那人又傳來一陣妙音,道;」讓我好看,等你有了本事再說吧!「蓮生一驚,心道;」完了,完了,這下可算是把他得罪了!「心中不免有些悔不當初。
就在蓮生懊惱自責之時,幽幽的感受到了一股溫暖的力量,慢慢的向她靠近,這種氣場,瞬間融化了她冰冷而又驚恐的身心,在他親切而又溫柔的撫摸下,蓮生漸漸的放鬆了自己緊張的茸毛。
就聽那人溫柔道;「別怕,他生來便是那副模樣的。」他望向她,愛憐一笑,似和緩的朝陽,熱烈而溫暖。這一幕,是在蓮生多少個五百世的輪迴里,只能在夢裡才能相見的情景啊。
他悉心的將她摟入了懷抱。她漸漸的鬆了口氣,心道;「這人不是剛剛我夢裡的那個人嗎,怎麼會出現在這兒?」蓮生有些茫然,又多了幾分少女般的嬌羞,和面對心上人時的緊張感,心道;「難道接下來的每一天,我都要在這位如花似玉的公子身邊度過了嗎?」
心音一出,只聽那人回道;「難道不好嗎?」他輕輕的問,她靜靜的看,在雙眸交匯的瞬間,擦碰觸無數的花火!
蓮生悄悄的問著他的名字,他答她於「無涯」。如今他在她眼中,就像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星,感覺近在咫尺,卻又遙遠的不可觸及。(天「無涯」兮地無邊,我心愁兮亦復燃。)
蓮生愣愣的瞧著那公子,驚嘆的半晌無言,不知為何就此又沉睡了過去,可能真的是靈力不足的緣故,十分嗜睡。
不知不覺,方來至一處,朦朧的難以辨認,只一位十分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在前方引路。她一襲紅衣,白紗遮面。
過不多時,方到一處仙家寂靜之所,且見那女子行過忘憂橋,在無影崖上,一躍而下,瞬間消失在一片竹林深處,連生緊張的心跳加速,漸漸走近那女子消失的所在,那是一座白玉玲瓏般的忘憂橋上,忽聽的隱隱約約兩人的竊竊私語,一個長者,一個少年。背對著,看不清臉。
只是在淺青色的煙障里,那聲音傳得有些慢,慢的就像停止的時間,那一幕,似歲月里沒有了花火的影蹤,她輕輕的閉上雙眼,好似一個不理凡塵俗世的女子。似江南六月的煙雨,似這般讓人心疼。」
只聽那少年聲音娓娓,道;「仙家傳聞,蓬萊的無涯公子是從不收徒弟的,如今的蓬萊卻是冷清的很,想這蓬萊當初全盛之時,在上古也是與」崑崙』平起平坐的修仙訪道的一處極盛之地,不曾想,一場浩劫之後,竟這般冷清,好端端的五大弟子(無情,無心,無涯,無邪,無名),如今也都是天各一方,人不人,鬼不鬼,一個偏偏要去做法師,一個還去做了鬼差。真是怪到怪到。「
這時,一個長者的聲音緩緩道;」是啊,那蓬萊的雪廬里,除了他與他的師哥無情,也就是那個住在瀛洲島上,整日整夜不出門,有著斷袖之癖的無邪了,蓮生在此也許能好過一點。」
那少年接道;「未必盡然!長聽聞那無邪愛慕無涯多年,積勞成疾,得了一種心病,每年的中元節,便要走訪人間一趟,尋找願意與之歡好之人,攜來作伴,只是尋來的人,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眉眼之間一定像極了那無涯,今日便是中元節,蓮生到此,難免勾起一些往事,讓那公子介懷了去!「
那長者又道;「應該不會,幾千年了,該放下的也都放下了,如今的蓮生脫胎換骨,早已將那前塵過往忘得一乾二淨,無邪就算是想找她的麻煩,也毫無理由,難道繼續揪這幾千年的事情不放,那也太小家子氣些!「
那少年嘆了一聲,道;「嗯,如今的蓮生早已不是過去的蓮生,且先等等,看看再說!「
連生邃將那二人的對話留心聽了個仔細,垂目思索一番,依舊雲里霧裡,實在想不徹底。欲要上前問個明白,再抬頭看時,那二人早已不見。
蓮生自行下了忘憂橋,這就要回去,可是黑暗侵蝕了最後的光明,夜空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華,在薄霧瀰漫的仙境里,突然竄出一隻野狐狸,蓮生嚇得直豎起了渾身的絨毛都,見那出生凶神惡煞一般,蓮生擺了一個攻擊姿勢,便和那不速之客撕咬在了一處。
蓮生知敵它不過,欲要抽身,遂用盡了靈力,在驚慌中化了人身。努力的向前奔跑,卻不想,竟然被那銀狐死死咬住,蓮生抓起那不速之客的狐尾,就向空中一甩,遂將那不速之客甩出,低頭查驗傷口,不見一絲血跡。
蓮生有些緊張,又有些害怕,在瘋狂的奔跑時,那狐狸在她的身後,頭頂一躍而過。消失在了茫茫天際。
蓮生驚魂未定,順著那銀狐消失的地方尋去……
真如詩中曰;
誰人總在夢中聽,雲門復說夢中夢,
似僧有發俗無塵,夢中夢見身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