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困獸
第7章困獸
她從外頭回來，一腳正要跨進宿舍門，突然宿舍里的一個室友於耀文出手示意阻止她，「你先不要進來，我剛拖了地還沒幹，你別又踩髒了，要尊重一下我的勞動成果，看我拖得多乾淨呀……」
她愣了許久，無言以對，只好默默走開。
誰還沒拖過地了，誰還沒有過勞動成果了，大家都是輪流做的事情，為什麼她就得感恩戴德？她想不明白，心裡堵得難受可是她無處可訴說，所以越想就越是走不出來，堵得心裡悶慌難忍。
她突然很想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一圈又一圈，卻就是掉不下來。
不要！不要……她心裡祈禱著，祈禱著心中的那頭困獸不要跑出來，不要出來讓她難堪，讓她出醜，讓她對自己無能為力。
可是祈禱本身又是一件多麼叫人無能為力的事情，根本安慰不了她自己。
她站在樓上看到前面運動場上有人在夜跑，便有了跑步的衝動。她需要把堵在心頭的這個怪物釋放出去。
沒有做任何的準備運動，她直接開跑。跑了一圈，她已經氣力不接，但是她不想停下來。跑了三圈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乾枯了一樣，烈烈生疼，可是她不在乎，繼續跑著。
她想，或許不斷跑下去，累死了心中那頭困獸，她就能好了。
不知道跑了多少圈，她已經感覺不到雙腿的酸疼了，可是怎麼還沒有倒下呢？
她心裡怨那個室友，可是更怨自己。怨自己不懂得反抗，不懂得說不，不懂得盛氣凌人還擊回去；怨自己像一個沒有存在感的空氣人，自己只會默默忍受，獨自憋屈和悲傷。
她累得好像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了，可是卻突然不知道要怎麼停下來，停下來后又該往哪兒去，去做什麼……
她想到林池哥哥。有林池陪伴的那些年，如果心裡有什麼難受的東西，她都可以跟林池訴說。所以她一直好好的，從來沒病過。
是林池，把她從水深火熱的地獄救到地面上來的。有了林池，她的世界才有了繽紛色彩，才有了人間煙火氣。
可是，三年前那一幕……把這一切都毀滅了！
每當觸及這一點，她就誠惶誠恐惴惴不安，絕對不能多想一點。
」楊枝！「眼前突然竄出一個人抱住她，使她終於得以停下來。天太黑，看不清楚那個人的臉，但是那人身上的一切，她太熟悉不過了。
那是她心心念念的林池哥哥，是帶給她光明和快樂的人，是她活著的追求和盼頭。
「你怎麼了，楊枝？」林池問道。
不知道是因為太累了，還是因為開不了口，楊枝一言不發，一頭埋進林池的懷中。扎進去的那一下子，她好像虛脫了，失去了渾身的力氣，軟得像一坨棉花，恨不得依附在林池身上，纏著他粘著他，忘乎所有。特別是三年前那個噩耗一般的秘密。
林池輕撫著她那一頭被汗水打濕的長發，溫柔得叫人沉醉。
可是，他只能是她的哥哥！想到這點，她心頭一酸，把林池推開了一些距離。
「怎麼，這麼努力跑步，是想減肥嗎？」林池半開玩笑著，從口袋拿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打開后，遞給楊枝。
楊枝心頭一軟，瞬間感覺好多了，剛才一直擁堵在心口的那股怨氣，突然間就被遺忘了。
「你妹妹這麼瘦，需要減肥嗎？」她淘氣地說，「人家只是想長高高！」
「你這樣也挺好的。」林池笑道，「小巧玲瓏，不然長得太高了，哥哥怎麼好意思保護你呢？」他伸手按在楊枝頭上，從楊枝頭上比劃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估計往下走，顯得楊枝只有到他的胸口高。
楊枝氣得直努嘴，心裡卻是甜甜蜜蜜的。
她伸手比劃回去，說，「林池哥哥是個大壞蛋！我明明是到你肩膀高，你偏比劃成那麼矮……」
「你以前就是這麼高的嘛！」林池笑道。
他的笑容總是燦爛而溫柔，卻不知道楊枝心底為此有多沉醉。
「你以前也沒有現在這麼高！」楊枝忍不住笑了。無論剛才有多累，只要看到林池的笑容，她就能好一半。
他們倆在足球場上坐下。
她知道自己渾身都是汗臭味，所以故意離林池遠些。
她仰頭，看著黑暗的天空，喃喃說：「哥，這座城市沒有星星。」
林池明白她的意思，以前他們還在小鎮上，經常可以看到很多的星星。偶爾他們溜去鄉間玩，天氣好的話，可以看到滿天繁星，像許多可愛的小眼睛，眨呀眨，親切又遙遠。
「你想回去看看么？」林池問道。
回去？她心中一陣疼痛。她拚命想要逃離和忘記的地方，現在好不容易離開了，怎麼可能會回去呢？|
「不回！」她回答乾脆而決絕。
林池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沒有繼續問下去。過了許久，他才又說：「你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說。如果我不在，打電話發信息都可以，不要自己一個人悶著。」
楊枝沒有說話，她知道林池話中有話。
見楊枝沒有回應，林池只好直說：「剛才我都看你跑了好幾圈了，這樣很容易傷到身體的。」
楊枝心裡答道：這已經是最健康的一種了。這些年，我傷自己的方式，何止這一種。
林池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他走到一邊去講了幾句就掛了，敏感的楊枝卻察覺到，林池臉上的異樣。
她原以為林池哥哥那燦爛而溫柔的笑容只對她一個人的，但如今，卻也給了電話那頭的人。
那一定是個可人的人兒吧！她心想，她的林池哥哥確實值得擁有最好的。即使這樣想，她的胸口會酸酸的、隱隱作痛。
「我送你回去吧。」林池回過頭來說。
「不用，又不遠，我自己回去。」她起來笑了笑，轉身就跑了。
她突然有個衝動，她想回過頭去對林池說：哥，我病了！我的心裡長了一頭怪物，它是一頭狂躁不安的困獸，時常來敲擊我的心門，我好害怕某一天我突然控制不住了，它就會跑出來，一口將我吞噬。
可是她終究沒有回頭。
林馳也早已消失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