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親情無價
「主子染了風寒?」
聽聞此事的花婆婆風風火火趕回合香居。
「嘻嘻,花婆婆不是在廳子和大老爺會客嗎?」嬉皮笑臉的赤芍雙手負背後,用身體遮擋剛找到的男裝。
花婆婆不理會她。主子病了她還笑得出,沒心沒肺!
瞅見正在磨乾花的燕瑤,花婆婆飽經風霜的臉才緩和。少女握著舂桶的十指纖纖,修長白皙,她一陣心疼。
別家的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自家姑娘卻要學習制香,手掌要磨出繭子來。
她嘆氣,「聽說主子染了風寒,老奴在廚房拿了些薑汁糕和生薑來為主子驅寒。」
燕瑤笑了笑,齒如含貝。
磨花干為制香,她的香能救人也能殺人。祖上是天香師,擅長構建氣味救人或殺人,每代單傳女兒。
花甲之年的花婆婆是已故娘親司馬氏的奶娘,親如祖母。
前世她因「通姦」,花婆婆氣不過去找江老爺辯白卻被管家打到氣絕。
燕瑤抬頭,果然看見花婆婆的氣運和前世一致:勞碌卻不得善終。
她攥緊舂桶,強顏笑道:「瑤兒沒有感染風寒,不想會客而編造了一個借口。花婆婆會怪我嗎?」
花婆婆心疼不已。「身體無恙就好。老奴拿了薑汁糕來,主子嘗一嘗。」
看著她乾瘦、忙碌的背影,燕瑤酸澀的眼睛被不爭氣的淚水模糊。
花婆婆端著薑汁糕轉身,驚覺少女淚水潸然。
「傻丫頭,老奴不怪你。」花婆婆急忙放下薑汁糕,無措地替燕瑤拭去淚水
花婆婆的手掌很粗糙,滿是厚厚的繭子,但她覺得暖心、久違。忽然她笑靨如花,任淚水落在嘴裡。
「瑤兒很想念花婆婆。」
明明是一句尋常的話,可是她的語氣無比心酸,花婆婆情不自禁紅了眼眶。「傻丫頭。」
「瑤兒有個不情之請。」燕瑤忽然帶淚注視,猶如天真勾人憐惜的小白兔,惹得花婆婆心軟成蜜漿。
「瑤兒這幾天想出去走走,散心。」
「好啊……呃?出去?」花婆婆沒來由耳背,「主子再說一遍?」
「我想出去散心,穿男裝。」
赤芍合不攏嘴,藏在背後的男裝摔落地上。「主、主子,不是說好不讓別人知道嗎?」
花婆婆同樣合不攏嘴,眼前一陣暈眩。「出去?穿男裝?成何體統!」
燕瑤悄悄瞪赤芍。
花婆婆最疼自己肯定不會阻止,她坦白是因為需要花婆婆的易容術幫忙,否則她這相貌穿男裝也不像男人。
「正是不想節外生枝才穿男裝,花婆婆的易容術一等一,到時誰看出來我是女兒家?花婆婆,瑤兒想出去透透氣,在府上總想起往事……」
她攥著手帕欲擦眼,淚汪汪的眼睛朝花婆婆眨了眨。
那柔情綽態,花婆婆的心無法硬起來怎麼辦?
「主子……老奴……」
「當花婆婆答應了,別讓爹爹知道。」
花婆婆張了張嘴,可是她什麼都沒說啊!
燕瑤抹抹淚眼,手帕下抿嘴竊笑。
「等下!」花婆婆猛然想起一件事,「大老爺知道主子惹了風寒……」話音剛落,外面有人敲門,赤芍急忙拾起男裝藏著。
房門一開,人稱青天大老爺的燕承天便見兩張笑容明媚的臉——一老一幼。燕承天黝黑的臉更加黑沉,閨女病了她們笑什麼?
「大老爺,您不是在會客么?」花婆婆極力保持自然的笑容。
燕承天卻覺得刺眼,他嚴肅地捋鬍子,「瑤兒病了見什麼客,打發他們走了。瑤兒怎麼了?」
「好得很。」
「呃?」他的黑臉堪比門神,又凶又肅穆。
這時房裡頭傳來嬌柔之聲。「是爹爹來了嗎?能陪瑤兒聊一會嗎?」
燕承天瞪了瞪笑容可掬的兩人,捋著如墨的長鬍子進房。剪剪花香令他的擔憂淡幾分,端坐的消瘦人兒又令他提心幾分。
「咳。」燕瑤適時輕咳,垂眸掩飾酸澀的雙眼。
前世算上兩丫頭和花婆婆,爹爹是相信她清白的親人之一。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偷偷摸摸的,那時爹爹白了半個頭,準備貶回鄉當個小知縣。
她捏緊袖子哽咽。
「快喝熱茶,春天時節看似暖實則殘留寒氣,一定要注意保暖。」燕承天邊叮囑邊斟一杯溫熱清茶,看著閨女喝光才安心。
燕瑤用手帕輕輕擦拭嘴邊劃過的淚水,月眉似蹙非蹙。「爹爹不是在會客么?別讓客人久等才好。」
「不打緊,我已經打發客人回去。江府就在隔壁街,以後要拜會機會多得很。」
提及江府,她眼底閃過一絲陰狠。「爹爹,瑤兒有個不情之請。」
啪——燕瑤剛說完,赤芍不小心踢著小凳子。燕瑤和燕承天投去奇怪的目光,嚇得赤芍呵呵傻笑。
燕承天蹙眉,這丫頭除了一身好功夫,就沒的優點嗎?
燕瑤睨她一眼警告,然後換上欲語還休的猶豫表情。
「瑤兒但說無妨,爹爹平日案子多甚少時間陪伴你和珩兒,爹爹慚愧。」
他輕嘆,越發愧對故去的妻子。
他翻過無數卷宗、檢查無數遍人證物證,都查不出刺殺妻子的幕後人物。就算他在順天府尹的位置老死,也發誓要揪出幕後主謀。
燕瑤能感受到父親的決心,對江府更恨之入骨。
「爹爹,瑤兒想,」她故作小心翼翼,「想等風寒好了后,去書院旁聽。」
前世任由風言風語助長,因她足不出戶,這次她要主動扼緊謠言之喉。
啪——
父女倆再次齊齊投去視線,這次輪到花婆婆踢到小凳子。
「老奴腿不利索,無意打斷呵呵……」花婆婆表面傻笑,內心已波濤洶湧。主子變了,又去男裝又去書院,要不要告訴大老爺?
但一瞅弱柳扶風的姑娘,花婆婆心軟了。
罷了,主子聰慧不會惹事的!
燕承天氣得卻吹鬍子,連花婆婆也不像話了?下次要和閨女兩人密談……
「爹爹,瑤兒知道這個提議很任性。」她頷首似要垂淚。
「准了!」燕承天大喜拍桌,嚇了所有人一跳。「自從你娘親故去,你一直不敢出門,爹爹多擔心你悶出病來!敢出門證明往事造成的陰影淡了,爹爹很高興!不過——」
他轉眸看著赤芍,「必須是青黛陪你去旁聽。」
赤芍納悶,自己的武功不差,為什麼大老爺露出嫌棄的眼神?
「瑤兒遵從爹爹的叮囑。」
於是燕承天滿心歡喜地回前宅的衙門辦公。
傍晚,青黛回合香居稟告:「江府大公子與友人在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