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錢是好東西

「張淼又在跟李文婷表白了，快來看看，這次能不能成功！」一名長雀斑的女生在教室後門喊著，和她要好的幾個女生都跟著跑出去湊起了熱鬧。至於男生們，其實也想去看，但是抹不開這個面子，所以只好在心裡不屑——這個張淼，還在上高中呢就這麼不規矩，分明就是一個小混混，李文婷是不可能看上他的！

整個教室的空氣中，都秘瀰漫著一股酸酸的味道。沒錯，男生們或許可以不關注張淼，但他們很難不關注李文婷。因為李文婷是他們的班花，不過實際上，這個時候還沒有班花這個說法呢。班花是後來同學會的時候眾人給她起的外號，但那個時候班裡的大部分人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所以班花這個稱呼，就格外意味深長了起來。當然，這也不是什麼需要譴責的事情。其實很多人都是這樣，自己心中的情愫，連自己都沒法看清，等到再回首的時候，就只能這樣將其當成是笑談了。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眾人看不上張淼，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傢伙是他們平靜的高中生活中最大的波瀾，是他們吃瓜時能看到的最精彩的大戲，這個傢伙的行為，甚至用轟轟烈烈這個詞形容都不為過。在他們的年紀，別說很多人沒談戀愛，就算有談的，不也得偷偷摸摸地？但這個張淼卻反其道而行之，恨不得搞得眾人皆知。也是仗著家裡有錢，上一次，他當著一班人的面送了對方一個幾萬塊的玉鐲，說了一堆讓人臉紅心跳的話，活脫脫的一副紈絝子弟的作風，說實話，如果是承受能力弱點的女生可能真的招架不住。但是李文婷肯定是不會吃他這一套的，李文婷是學習的尖子，性格也要強，眼皮子當然不會那麼淺，當場拒絕了張淼。最後這個傢伙戀愛沒處成，還受了一個記大過處分，但這個傢伙偏偏死性不改，又搞了這樣一出出來。要知道現在可是上午的大課間，三十五分鐘的休息，雖然默認是要上二十五分鐘自習的，但是操場上的人同樣不少，兩人現在就在教學樓的大門附近，鬧出的動靜，整個操場上的人都能看到了。

「你到底想怎樣？」一名扎著馬尾辮兒，瓜子臉的白凈女生無奈地看著張淼，李文婷此時非常煩躁，雖然出名是好事，但她可不想以這種方式出名，這樣下去，這件事肯定會傳揚到老師的耳朵里，就算老師明辨是非，不因為這件事批評她，但難保就不會懷疑，對她用不一樣的目光看待。李文婷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母親會聽到什麼不好的傳言，那個時候才是真的麻煩。

「沒什麼，我只是想送你一點東西。」張淼一句話勾起了周圍人的興趣，上次也是送東西，結果落了一個灰頭土臉，這次又開始送禮，不知道結果會怎樣。

「我們兩個非親非故，我憑什麼要你的東西？」李文婷的兩句話，引起了周圍人的讚歎，雖然在這個時代，墮落的女孩兒並不多，但是李文婷的這種氣節，卻還是很讓他們欣賞的。

「你先看過是什麼東西再說也不遲。」張淼說著，將手伸進左邊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了一疊粉色的物體，向前方遞了過去。

「這是……」眾人吸了一口冷氣，是一沓錢！這個傢伙還真的是死性不改，上次送一個鐲子人家都嫌俗，這次竟然直接送錢了，這不是更俗了嗎？這個混蛋把李文婷當成什麼人了！而且上次那個鐲子好歹值個幾萬塊錢，這次只給幾百，不是縮水了嗎？「都不如直接掏出幾捆票子來，好歹還有點視覺衝擊力。」有些人甚至忍不住想道。

「你什麼意思？」李文婷臉色果然慍怒了起來，揮手打了一下張淼的手，結果把自己的手打得生疼，但卻並沒有將對方手中的票子打掉。

「你先聽我說。」張淼的面色平靜，「上次你說過我之後，我仔細地反省過，確實，花家裡的錢算不上什麼本事，所以，這次的錢是我自己賺來的，結果到最後，我發現自己反而有點捨不得花，所以才想直接把錢交給你。」

「你賺的錢？」李文婷明顯不相信他說的話，這個傢伙要說花錢倒是在行，說他能賺錢，在場的人沒有幾個相信的。

「如假包換。」張淼對將一本雜誌打開，遞給對方，「這是我發表的文章，這320塊錢，是我的稿費。」

李文婷接過雜誌后看了一眼，發現上面印的是一首詩和一篇散文，詩是唐寅的詩，旁邊的散文是和這首詩相搭配的，作者筆名是「張三水」。稿費的單子也在，基本不想是作假。

李文婷看到這裡，心裡噗噔噗噔跳了兩下，這個傢伙，真的將自己生氣時說的幾句話都聽進去了，而且還努力做出了改變？說實話，如果是換個場合，李文婷恐怕真的會有幾分心動。可惜的是，張淼紈絝的形象在李文婷的心中實在太深刻了，想要一下扭轉過來，難度非常高。最可氣的，是這個傢伙直接把錢拿給了自己！就不能光送一本雜誌，然後告訴自己這篇文章是他寫的嗎？非要鬧這一出！

「拿著你的臭錢離開，不要再煩我！」李文婷的語氣不太好，但她也不清楚自己的不悅到底是因為什麼，但是說完這句話，她就向著教學樓的大門走了過去。但就在這個時候，張淼卻喊住了她。

「你說我這是臭錢？這話我可不能當成是沒聽到。」張淼的聲音抑揚頓挫，有種清朗的味道，和他一貫的氣質並不相符。李文婷聽到這句話站住了腳步，回過了身來。

直到這個時候，張淼的下一句話才緩緩地說出來：「錢是好東西啊，李文婷同學。」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要知道，這還是一個人們思想相對保守的時代，人們的眼光還沒有完全向著錢看齊，尤其是這裡是學校，是最看重品德的地方，張淼的話，已經不是離經叛道了，說是大逆不道才更恰當一點。但周圍的人這個時候實在太過震驚了，竟然連一個站出來反駁他的人都沒有。

「張淼，你太不像話了，給我來教導處一趟！」再教學樓門口鬧得這麼大，終於還是把老師引過來了。

「胡主任，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嗎？」張淼看到凶神惡煞的教導主任，神色間卻沒有任何畏懼。說完這句話，又轉身面向同學，「這個世界，並不是圍著任何一個人轉的，就算你學習好，考入了重點大學，也不過是再次變為了人群之中普通的一員罷了。」

「張淼！」胡主任怒喝了一聲。

「好吧，不說這個。」張淼聳肩，其實很多成績優秀的人，都是在這一關承受不了落差，消沉下來的，他這番話，稍微有點給同學們打預防針的效果，但現階段來講無疑是挫傷學習積極性的，學校要的是升學率，當然不願意讓張淼念叨這個。

「世界不是圍著任何人轉的，你今天很高興，能讓其他人和你一起高興嗎？你生病了難過，能讓其他人陪著你難過嗎？你的高興與悲傷，其他人未必會在意，但是……」張淼頓了一下，「錢卻是通用的。」

「父親把買煙的錢省下來，給孩子買一份蛋糕，父親的快樂，就變成了孩子的快樂。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感動的事情嗎？」

「這樣太……」有人小聲嘀咕，不太接受張淼的說法，父母和孩子之間的感情，怎麼能用錢來衡量呢？

「世界不是圍著任何人轉的，另一層的意思是，你的付出和努力，不一定會被認同。你辛辛苦苦的學習，不會有人看見，只有考出好成績，才能得到周圍人的認同，而對於其他人來說也一樣，你勤勤懇懇地工作，每天嘔心瀝血，但卻拿著微薄的工資，這樣的辛苦還有什麼意義？在一個崗位上幹了十幾年，工資總也不見長，上司拿著一個美好的未來引誘你，但卻一次次地拖延，永遠也得不到兌現，這種滋味肯定很難受吧？你說是不是，胡主任？」

胡主任的神色閃爍了一下，但迅速恢復了常態，只有極少部分細心的人注意到了他的異常，但這些人都是人精，當然不會選擇戳破。但不管怎麼說，張淼的這段話，明顯引起了更多學生的共鳴。

「很多時候錢並不僅僅是錢，更是這個社會對一個人的認同。舉例來說，一個女孩兒想送男朋友一條圍巾，但是自己又不會織，於是她在商場打工，攢錢買了一條，難道因為經過了賺錢花錢這一步，就不是女孩兒的一番心意了嗎？父母省吃儉用，勤懇地工作，就為了將子女送進一個好的高中上學，這難道不是父母的愛嗎？」張淼扭回頭說道，「錢是好東西啊，李文婷同學，當你為了一點工資沒日沒夜加班的時候，當你為了借錢磕破腦袋的時候，你就會相信，錢是好東西了！」

「張淼。」胡主任再次開口。

張淼擺擺手，示意自己明白，把跑偏的話題拉了回來，「你們知道，我為了發表這一批文章，投稿的多少次嗎？」

張淼說著，掏出了厚厚的一疊稿紙，「十幾次，我投稿了十幾次，才有這一篇文章發表出來，由此就能得出結論，這篇文章就是最好的嗎？不一定吧！不過是只有它最符合雜誌社的要求罷了。這就是我說的認同！我熬了一個多月的夜，不斷地寫文章，最後才得到了這320塊錢的回報，每天連十塊錢都不到，即使是這樣，你還說我這是臭錢，李文婷同學，你不覺得自己的話非常過分嗎？」

張淼激動揮手，當他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一疊的稿紙被甩了出去，飛散到了教學樓前的台階上，誰也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但是這一幕，確實很有視覺衝擊力。

整個教學樓前都肅靜著，張淼稍微梗這脖子，帶著幾分克制的怒氣，看著李文婷，幾十秒，眾人覺得彷彿是過了幾十分鐘那麼長，李文婷終於開口了。

「對不起，我為我說過的話道歉，但是你的錢我還是不能要。」說完這句話，李文婷轉身走進了教學樓。就在這時，上課鈴響了起來。周圍的人突然覺得自己很想歡呼，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也許，他們是從張淼的身上看到了努力卻平庸的自己，不知不覺地，和他站到了同樣的立場上。

「都回去上課！張淼你給我把這裡收拾了，然後跟我去辦公室一趟！」胡主任在這個時候開口，眾人連忙轟轟隆隆地向著樓梯的方向涌去，眾人都回去上課，就只剩下了張淼還在教學樓前撿著東西。

裝逼一時爽！

張淼心中感嘆了一句，但不管怎麼說，都算是把這件事圓回來了，重生是好事，但重生的時機卻有點不對，回來的第一件事是給自己收拾爛攤子，張淼覺得自己也算是醉了。教室裡面，李文婷坐回自己的座位，筆直修長的雙腿蹬在了桌撐上，把雜誌丟在書桌上，不經意地又看了上面的詩一眼。

原詩比較長，張淼的文章只摘了四句。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又摘桃花換酒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