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遲到的探親
方明在打工期間,曾多次向柏玲發出邀請,讓柏玲到於老闆的工廠看一看,可是柏玲總是婉言謝絕。今天,她感到這是終生的遺憾。她現在就去,雖然晚了,但她還是要去。她要告慰方明的在天之靈,她要把心靈上的創傷努力做些彌補。
於老闆為柏玲打開了車門,又向送行的人們揮了揮手。汽車急馳而去。
坐在於老闆的車上,柏玲想起關於方明打工這件事,閨蜜芳芳曾做了最嚴厲的勸告:「人過了五十歲這個年齡,是夫妻享受恩愛,梅開二度的最佳時間。因為子女大了,都成家立業,各立門戶。自己的生活壓力相對減小了。你不充分去享受生活,卻把老公趕出去,硬要做老牛郎織女。我就十分不明白,你的思維方式怎麼就和普通女人不一樣?」……芳芳的話說得一針見血。
而柏玲也不買芳芳的賬:「我們沒有孩子,就是個二人世界,還用談梅開二度嗎?」
「你們名義上是二人世界,實際上是個三人天地。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母親長年在這裡居住,讓你夫妻二人分居,這還叫家嗎?這簡直就是對男人最大最嚴厲的折磨。你母親缺少一個正常母親應具有的母愛。她這是對你親嗎?對閨女親,讓閨女守活寡,讓女婿打活光棍。這簡直就是半點不通人性。」
「你的做法也有違常規。不要孩子,把老公甩到一邊。這都與一個正常女人的做法格格不入。單從這一點講,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而你的丈夫方明,卻能包容這一切。可見人家是個多麼寬厚善良的男人。而你的母親還常和人家鬧過不去。這和我的母親相比,真有天淵之別。」
「我母親對每個孩子的小家庭關懷備至。生怕小家庭生活不和諧。對女婿、對兒媳,敬之又敬。從來是嚴格要求自己的兒女,寬待女婿和兒媳。從沒有跟女婿、兒媳紅過臉、吵過嘴。哪象你母親,動不動就大罵女婿,拿女婿開刀。」
「你做為妻子,對丈夫有過背後的體貼嗎?如果你處在方明的地位,你會有什麼感受?」
柏玲今天回想起這些話,覺得是那麼體貼可親。當時,為什麼自己就一點也聽不進去呢?
來到於老闆的工廠,來到方明打工的住處。車剛一停穩,立即就圍過來十幾個年輕人。
「於老闆,明哥怎麼樣了?」
「於老闆,快說呀,明哥到底怎麼樣了?」
於老闆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很悲痛地說:「明哥走了。我帶明嫂子來收拾明哥的東西」……
馬上就有人替柏玲打開車門。
一雙雙熱情地手伸了過來:「明嫂子,節哀。」
「明嫂子,我們和你一樣悲痛。」
「明嫂子……」
一雙雙勞動的手,傳達著關懷和思念。
於老闆在前面引路,柏玲緊隨其後。她的後面跟著一群年輕人。他們都是方明的工友。
於老闆打開房門,身體往旁邊一讓,用手往裡一伸說:「明嫂子,這就是明哥的房間,嫂子請。」
柏玲站在門口,愣了幾秒鐘。心裡在說:「老公,我探親來了。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來得太晚了。」
方明自己住著一個小單間。室內井然有序。一個大書架,把房間分成前後兩部分。書架后是一張床。書架前有一張辦公桌。這就成了辦公室兼卧室。
辦公桌上放著許多文件夾、資料袋、圖紙和報表……書架上放滿了報刊雜誌,這是為了填補打工者的精神空白。這樣的私營老闆,的確是不多見。
於老闆在路上告訴柏玲,自己不在工廠時,工人們有了問題,都是找方明解決。所以,方明的房間里,常常是人滿為患。
「嫂子,你看看明哥的床下,我想,他所有的遺物,恐怕早就整理好了。明哥是個精細之人。我常見他整理自己的東西。打捆的打捆,打包的打包。我不止一次地笑著問他:「你不嫌麻煩嗎?」
「習慣了。」他也總是笑著這樣回答。
今天看來,他早就預料到有今天這樣的結局。所以,他每天都做好「走」的準備。我真不知道他竟病到這樣的程度。
柏玲掀開床單,看到床下放著兩大捆整理好的寫作手稿,每捆都有三、四十公分厚。還有五個厚厚的大日記本。整整齊齊地捆在一起。另外,還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包袱。
於老闆又拉開辦公桌的抽屜,翻了翻,看了看,又把一個日記本和幾本手稿交給了玲。口中說到:「這都是明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