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面目全非
在主治醫師和於老闆的陪同下,柏玲來到人民醫院的太平間。這個太平間足有八十平米大小,裡面布置的肅穆莊重,既是一個調皮鬼、樂不愁來到這裡,也會收斂自己的言行,變得十分恭敬。別看這個太平空間面積不算小,有時候也顯得很擁擠。
俗語說「河裡無魚市上看」。在醫院的太平間里,也同樣是這種情況。
這家醫院的太平間,天天有揮淚來送行的親人朋友,天天有告別人生的逝者,天天有結伴同行的冥友。告別人生的他們並不寂寞,結伴而行,一塊到另一個世界去報到。他們已經無法顧及這個世界親人們的悲痛,好友們的不舍。路在腳下,死神逼迫著他們必須向前走,不許回頭看,連個打招呼的時間都不給,連句道別的話都不讓說,更沒有停留的餘地。
柏玲看到:剛剛離開太平間的一大家子人,已經是兒孫滿堂。那個未亡人,論年齡,和自己恐怕不相上下。悲痛的她已經哭不出聲,站不住身,邁不開步。她已經處於迷迷糊糊狀態,是兒女們硬把她架出太平間。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跟在身邊,雖然只有七、八歲大小,卻滿臉都是淚,悲得泣不成聲,口裡還斷斷續續地呼叫著:「爺爺、姥爺……」
柏玲被帶到一個靈床前。床上躺著的這位男士,讓柏玲徹底驚呆了。最少有三分鐘,柏玲竟麻木的沒有絲毫反應。
眼前的這個人,能是我的老公方明?柏玲雙眼緊盯著這位逝者,她在心中自己問著自己。方明可是個人見人愛的娃娃臉。大大的眼睛,一笑,臉上就出現兩個小酒窩。同事們稱他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初次見面的人稱他是剛參加工作的小同志。
柏玲最難忘他們前去登記結婚那件事,那位負責登記結婚的是位老阿姨。她上上下下反反覆復地打量著方明:「小夥子,你現在就要求登記結婚,有點太早了吧?」
「我都30歲了,還算早嗎?」方明說著,就拿出自己從單位開的介紹信。
這位老阿姨看看介紹信,又看看方明,看看方明,又看看介紹信。接著毫不客氣地問到:「小夥子,你這介紹信是真得嗎?該不是自己偷著開的吧?」
「阿姨,不放心,您就打電話去核實一下。」方明笑著回答說。
這位老阿姨果然拿起手邊的座機電話,把電話打到方明的工作單位。雖然得到了證實,但她還是不放心,特意在存根上加了備註:「此人長相和實際年齡相差懸殊。」
靈床上躺著的這個人,臉變成又瘦又窄的一小長條。眼睛緊閉著,顴骨高高的,兩腮上出現兩條深溝,看不到一點方明的影子。只有嘴角邊的那顆黑痣,左耳邊的那塊燙疤,說明他是方明無疑。
那顆黑痣是父母給的,先天就有。左耳邊那塊燙疤,那是新婚不足百日,是柏玲親手烙上去的,那是方明愛的鐵證……
方明是個嗅覺非常敏感的人。燃氣泄露一點氣他都能聞出來。
這天中午,方明興沖沖地下了班。在門外開門時,還有鄰居跟他開玩笑:「呀,新郞官回來了?新娘子正在家為你做好飯吃呢,你聞多香啊。」
方明笑著回答到:「新郞已經變成老郞了……」方明拉著長腔回答,接著兩人就大笑。
方明一打開家門,他鞋子沒來得及換,衣服也沒顧上脫,三步並作兩步,一陣風似的就先衝進廚房。
這時的柏玲,右手握著發燙的鍋產,左手把要炒菜用的蔥花正投入油鍋里。只聽「嘣」地一聲,火苗冒出三尺高。
也就是在這同時,方明一手抱住柏玲,來了個九十度的大轉彎。右手拿起鍋蓋,「叭」地一聲就蓋在了炒菜鍋上,同時關掉了火門。若不是方明,柏玲恐怕要來個「滿臉花」。這火和燙油可是不講情面的。由於柏玲身體失去重心,她倒在了方明的懷裡,手中發燙的鍋鏟,就壓在了方明的左耳根上。留下了這塊永久的燙疤,留下了這塊愛的標記。
柏玲不論什麼時候看到這塊燙疤,那心總是熱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