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靈光乍現
鑽石女聲第八周，周日，早8：00。
大排練廳，慣例的賽制說明會。
謝無缺坐在那兒，看著寧友友目不斜視地走了進來，然後徑直坐在離她最遠的地方。
還沒等謝無缺苦笑，原愛莉和藍晶琳也進來了，面對如隔著楚河漢界的謝無缺和寧友友，她們猶豫了一下，然後快步走向寧友友，坐在了她的身邊，像是生怕自己改變主意一般，她們甚至沒敢往謝無缺的方向看一眼，更別提跟她打招呼了。
然後黎染走了進來，開始講解本周六比賽的賽制——「勝者為王2.0」。
事實上，這賽制已經不需要任何講解了。它本身就出自謝無缺和寧友友之手。而原愛莉和藍晶琳，應該也已經聽寧友友講解過了，所以她們站在了寧友友身邊。
她們選擇復活井芸，而不是陸拂曉。
這似乎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因為逼走了人人都愛的井芸，陸拂曉的形象已經由所有人信任、依賴的女王，淪為無情無義為了贏不擇手段的心機婊兼神經病——這也是拜謝無缺自己不遺餘力地宣傳渲染所賜。
謝無缺的感覺很奇妙，這是一直享受眾星捧月C位待遇的她第一次被孤立，為了復活陸拂曉；就像那時為了自己有苟延殘喘、繼續比賽的機會，陸拂曉不惜逼走井芸，被所有人孤立一樣。
看著離她遠遠的三個女孩，謝無缺曾經有那麼一秒的衝動，把她剛剛知道的一切都告訴她們，把陸拂曉逼走井芸的理由告訴她們，把真相告訴她們，但她沒那麼做。
因為這種真相對她們沒有意義。
陸拂曉所做的一切，除了對她而言，對其他人都沒有任何意義。
想想看，如果她對寧友友說，別誤會，陸拂曉不是針對井芸，她是為了留下我。當時無論誰跟我PK，她都會對那個人下黑手，井芸就是趕巧撞在槍口上了。如果她那麼說了，寧友友非先活嚼了她不可。
井芸那麼一個正直進取、勝負欲超強的人，沒輸在實力比拼上而是倒在陰謀暗算里已經是寧友友心中永遠的痛，現在你還要告訴人家，其實井芸被暗算，不是因為實力太強讓陸拂曉忌憚，而純粹只是因為運氣不好而已。
陸拂曉並不是存心要對付井芸的，只是因為井芸正好在那兒而已。
井芸只是因為擋了路被無差別清除掉的倒霉路障，在與她無關的戰爭中犧牲的無辜炮灰，為最後演一出華麗大戲《拯救大兵謝無缺》光榮領便當的群眾演員。
這真相說了還不如不說。
對井芸來說，當個悲劇，總比當個笑話要好。
就像對陸拂曉來說，作個壞人反派，總比作苦情韓劇女主角要好。被人誤解、被人討厭、被人恨、被人孤立、排斥，總比被人看穿、被人同情、被人可憐、被人噓寒問暖、另眼相看、輕拿輕放要好。
聶飄老師的一點關心就足以讓她戰慄。因為從來沒人關心過她，她是那麼獨立、高傲、自信、強大，沒有人相信，陸拂曉也有脆弱得站不起來，撐不下去的時候。
陸拂曉一直都是一個人。
大家聚在一起喧嘩笑鬧的時候，陸拂曉總是一個人在角落，臉色蒼白地閉目養神；她總是很早就睡了，從來不參加她們的夜間Party，無論是寧友友或季珊妮的生日會；那些熱鬧歡笑里，從來沒有她。
她的疲憊，她的病弱，她的傷痛，親手逼走好友的自責，被所有同伴孤立的悲傷，看著傾注了所有心血的人仍然是個廢物的絕望……
她把這些全部都藏起來，然後繼續，面無表情、一意孤行。
而前天晚上的陸拂曉，那個高燒的、淋濕的陸拂曉，摔倒在她面前的陸拂曉，不聲不響地把自己塞進被子里，一個人瑟瑟發抖的陸拂曉；神智不清地抱住她的腰，不讓她走的陸拂曉……那個再也沒力氣撐下去的陸拂曉，她不是不想藏起來，而是實在，藏不住了。
謝無缺突然毫無預兆地哭了，引來在場其他人驚訝地注視。
黎染快步過來，關切地問她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原愛莉和藍晶琳也圍在她身邊，徒勞地想擦乾她洶湧的淚水，擔心地注視著她蒼白的臉。
沒人知道她只是心疼，心疼陸拂曉，心疼一個為她付出了一切的瘋子，心疼得如同心臟被撕裂一般。
不，也許有一個人知道。
一片混亂中，寧友友依然端坐在自己的位置，漠不關心地一瞥謝無缺之後，露出嘲諷的笑容。
彷彿在說，真是個嬌氣的傢伙，這就已經不行了嗎？
我可是一直，都在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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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缺醒過來的時候，四周一片漆黑。她睜著眼睛，過了幾秒，才適應了黑暗，發現她躺在自己房間里的床上。
她在枕邊摸索了一陣，摸到自己的手機，屏幕上突然亮起的光頗為刺眼，她眯起眼，現在是晚上8：30。
早上8點多，在黎染講解賽制時，她突然崩潰痛哭，是那種嘔心瀝血的哭法。這種哭法實在太耗體力，她哭得肝腸寸斷、奄奄一息，被送回房間不久就昏睡了過去。
這一睡，就是12個小時。
她太累了。
這個星期以來，一貫懶散悠閑的她一直是超負荷地運轉：從未有過的刻苦練習，微電影宣傳片里的領銜主演兼打戲擔當，還有鑽石女聲的各種培訓課程和日程安排，還要和陸拂曉耍狠賭氣……前天晚上照顧了陸拂曉一宿，本來就沒怎麼睡覺，然後是一早上的媒體發布會站台，晚上高強度的比賽，費安東莫名奇妙的敵意，陸拂曉又當著她的面被劫走，神秘出現在她門口的錄音筆，一個接一個的謎團，一個接一個衝擊性的真相……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撥了陸拂曉的電話，關機。
從陸拂曉在她面前被劫走，手機就一直是關機狀態。
也不知道她身體狀態如何，燒退了沒有，甚至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
這種失聯狀態簡直讓人發瘋。
不僅如此，甚至連全知全能的網路上也沒有陸拂曉的任何最新消息，除了粉絲的哀鴻遍野和媒體的聳人聽聞：
利益至上贊助商竟成評委，
粉絲嘩然准冠軍離奇淘汰。
鑽石女聲已無底線
人氣王寶座成詛咒？！
井芸退賽陸拂曉淘汰
陸拂曉淘汰皆因人緣差？
陣前PK名單觸目驚心
鑽石女生不和浮出冰山一角
陸拂曉抱病參賽止步五強
粉絲心痛質疑評判不公
他們……並不比她知道得更多。這不奇怪，因為她才是最後一個見過陸拂曉的人。
謝無缺在屏幕上快速滑動的手指突然停止了，她看到這樣一個標題——
陸拂曉大意失荊州？
微博挑釁謝無缺，反被擊敗
一道閃電劈過謝無缺的腦子——對啊！陸拂曉的微博！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她幾乎是立刻點開陸拂曉的微博。
最近的更新，是周六晚22：14，記者所提到的那條所謂「陸拂曉挑釁謝無缺」的微博。
「現在的你，終於有資格成為我的對手，但你還不是。」
不，這不是挑釁，這是一個訊息。陸拂曉想傳達給她的訊息。
那個更新時間，正是她在比賽的舞台上熱唱參賽曲目《自日出沒的月球》，拿到與陸拂曉一樣驚人的9.9分時。
而早在比賽前，陸拂曉在錄音里也說過類似的話：
「千萬別誤會是你贏了我……現在的你，是贏不了我的。」
「在音樂上，只有聶飄那一票才有意義，我猜她一定選我。」
早在那時你就預言，我不是你的對手，我贏不了你。
事實證明你是對的，你永遠是對的，你全知全能，洞悉一切。
那你介不介意告訴我，為什麼？
為什麼我盡了全力，卻依然贏不了你？
我們之間的差距，到底在哪兒？
我要怎麼做，才能擁有做你認證的敵人的實力，而不僅僅只是有個資格？
從最後的更新開始，謝無缺仔仔細細地看陸拂曉的微博，不肯漏掉一個字。
最後的更新之後，是周二微電影拍攝那天，陸拂曉在拍攝中發的那條：「與某人對手戲拍攝中，和你在一起的感覺真好，即使……一切都是假的。」
接著是周一早上，她與陸拂曉單方決裂宣戰引起軒然大波之後，陸拂曉在早餐桌上發的那條補刀微博：「我來，只為與你相遇。無論你迎接我的，是鮮花或是匕首。」
這些微博現在看來格外刺心。那些她以為的謊言，她以為的心計，她以為的表演，居然全是真的。
陸拂曉，那個她以為的騙子，她以為的壞人，是在用怎樣的心情，注視著她呢？
然後是上周六晚，第七場比賽「挑戰不可能」結束當晚，凌晨，一條更新：「鑽石女聲沒有誰都可以，但不能沒有你，只是不能沒有你。」
底下留言安慰的粉絲們都以為她們的女王在痛惜井芸的離去，而謝無缺知道，這條微博是在說她。
陸拂曉在寧友友震耳欲聾的砸門聲里，在對井芸深深的愧疚里，手指顫抖著，發了這條微博，告訴自己，她必須這麼做，必須如此。謝無缺必須留下，她是她來鑽石女聲的目的。
如果不這麼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麼一遍遍地強調，她就會困在井芸最後看她的眼神里，無法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