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新生
春末夏初,空氣中已隱隱有了燥熱的影子。
綿延的大山之間,靜靜地淌著一條小河,河水劃過山,劃過林,在一個狹窄的間隙,漸漸縮成一條小溪流,小溪清澈,溪水甘甜,灌溉了土地,帶來了生命和希望。
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家。
緊挨著小溪的旁邊,坐落著一個小村莊,名叫楊家村,實際上村內只有一戶人家姓楊,這楊家原本人丁單薄,父母在多年前逃難中丟了性命,剩下老母親帶著襁褓中的嬰兒逃到了楊家村,就此定居了下來。
時光匆匆,當年楊家的嬰兒已長成了半大不大的小少年,而婆婆也老了,家裡上上下下,便由這少年一手撐起。
好在鄉下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勤快點,就也餓不死人。
今日天氣甚好,楊珂幫婆婆劈完了柴火,便抱著大盆小盆,到溪邊洗衣服。
「阿珂,又來幫你那個啞巴媳婦兒洗衣服啊。這可不行,這是女人家的活,男人做多了,小心夜裡房都進不去。」
一群小嫂子,這種話張口便來,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團,半點也不覺得害臊。
楊珂也不理他們,就近找了個地方,坐下來旁若無人的開始洗衣服。
旁人又拿他打趣了幾句,見他沒什麼反應,說了兩句便又說到別處去了,婦女們笑聲清脆,順著溪流傳了老遠。
「阿珂,你別理她們,她們就是一群長舌婦,見天的嚼了東家嚼西家的,沒個消停的時候。」
說話的姑娘叫春花,和楊珂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楊珂長得不像村裡的愣頭小子們磕磣,皮膚乾淨又白凈,俊得不像話,春花默默喜歡了他許多年。
但春花一點兒也不擔心他被搶走,因為她是村裡最漂亮的姑娘了,楊柯雖然長得好看,家裡卻是太窮,配她還是略微有些困難的,如若以後要在一起,她還得跟家裡耍耍脾氣才成。
「阿珂,你那個姐姐,現在怎麼樣了啊,你家裡那麼窮,老這麼照顧她也不是個事兒啊。」
三年前,楊珂從山裡撿回來了一個姑娘,說是面容醜陋,是個啞巴,因為精神也不太好,便一直養在家裡,村裡誰也沒見過。
雖然明知道楊柯不會喜歡上這樣的姑娘,而且楊柯明確的說過認了她當姐姐,但他總替她洗衣服,村裡的長舌婦們又愛瞎起鬨,她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吃醋的,見楊珂沒反應,便忍不住的抱怨。
「是個啞巴又不是個瘸子,自己有手有腳的,怎麼總要別人照顧啊。」
楊柯咣當一聲丟了盆子,面無表情的看著春花。
春花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連忙磕磕巴巴的解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嫌棄你家裡窮,這個...這個其實也沒什麼打緊的,我......」
「不要說她啞巴,」楊柯打斷他,又重複了一遍:「她不是啞巴,只是不愛多說話。」
他說完了,便自顧自的洗衣服,看都不看春花一眼。
春花再喜歡楊柯,也畢竟是個姑娘,心裡一委屈,脾氣也上來了,罵了一句死木頭,含著眼淚跑了。
楊柯不理他,三兩下洗乾淨衣服后,就抱著盆子回家了。
被他氣走的春花衣服也不洗了,跑回家裡大哭了一場,其實楊柯也沒怎麼說她,就是語氣有點重,她又一慣有些嬌氣,便有些受不了了。
哭完了,心裡的氣也消了,左思右想的,覺得問題不在楊柯,還是出在他撿回來的那個啞巴身上。
她家楊柯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責任心又強,那個啞巴一天不好,他便一天心裡有個疙瘩。
想來想去,看樣子,勸楊柯把她送走是行不通了的,既然楊柯這麼在乎她,定然是因為他從小沒有父母姊妹,把她當自己親姐姐來對待了。
那她就投其所好,只要她對那個啞巴好,楊柯肯定也會覺得她心地善良的姑娘的。
不過問題來了,楊柯一直把那個啞巴藏在家裡,怕嚇著別人,她要怎麼才能接觸到她呢?
直接上門肯定是行不通的。
春花想來想去,心裡漸漸有了主意。
楊柯洗完了衣服回家,又做了一堆農活后,見天色漸暗,便開始張羅晚飯,蒸了玉米,又煮了鍋白菜豆腐湯,盛飯上桌子的時候,還切了兩塊肉乾埋在熱氣騰騰的米飯里。
一碗給了婆婆,一碗給了玲兒。
他們家如今的生活其實比村裡人知曉的好了許多,村裡人只到逢年過節才能燒上一點臘肉吃,他們家現如今隔三差五的就能開一頓葷。
這一切都多虧了玲兒。
玲兒是他從深山上撿回來的姑娘,最初撿她回來的那段日子,她不理人也不會說話,成日里昏昏沉沉的。
婆婆說她可能是腦子有問題,所以才會被丟棄在山上。
但是楊柯卻不那麼認為,撿到她時她的那一身衣服,料子上乘,又貴重,他去過幾次鎮上,鎮上布料店裡最好的衣服,都及不上她身上這一件的一半。
後來他一直照顧著她,慢慢的,她的神智清醒了許多,漸漸的也會回答幾個他的問題了。
他問她是從哪裡來的,她回答不上來,問家裡人的情況,也回答不上來,她什麼都記不起來,只在他問她名字時,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
他只聽懂了一個字,玲,往後便一直叫她玲兒。
時間越長,玲兒神智越清醒,漸漸恢復的和尋常人沒有什麼區別了,只是不愛開口說話,性子比較安靜。
最初家裡要負擔三個人的生活,確實有些拮据,後來他帶玲兒上山打獵,偶然間發現她竟然識得許多奇奇怪怪的草藥,拿回來搗鼓一番后,賣到鎮上竟然能得個不小的好價錢。
就這樣,玲兒採藥,他去賣,家裡的生活不知不覺間好了許多。
他原本撿她回來只是想做個善事,現如今既然她想不起自己的身世,便長長久久的住下來也好,橫豎他也已經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姐姐了。
「阿珂。」
玲兒喊他,指了指手中的碗:「吃飯。」
楊珂一低頭,見本應該埋在她飯里的肉,不知何時進了他的碗里。
她在關心他。
從小未曾有過兄弟姊妹的楊珂感到一股暖流在心間流淌,他對著面前姑娘笑了笑,回答。
「嗯,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