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糖粥
「還是忍不住了嗎?」
秦御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楊珂動作一僵,繼而沉默的站起身來,沒有繼續下去。
他轉過身,看向秦御。
臉上閃過一絲被抓了現行的羞愧,更多的,卻是如釋重負。
「年幼喪親的少年,愛上流落山野的姑娘,名義上稱兄道妹的,私底下卻暗暗傾心。這話本子如果真的這麼寫,不知道看的人有幾何?」
楊珂知他在羞辱自己,卻並不惱怒。
他的心意藏的太深,不敢表達絲毫,今日是實在忍不住了,見四下里無人,才流露了出來。
少年的暗戀就像淺淺的溪流,默默無聲,卻又涓流不息。
而秦御就是要將這溪流截斷,溪水挖干,不給他一絲一毫滋養生長的機會。
「她是天上的鳳凰,我都只能仰望,你怎敢肖想?」
…………
明月無聲,照得船艙內通亮。
秦御瀟洒的端著一杯茶,靠在窗邊的榻上賞月。
廂房內的另一張床上,少女閉著眼睛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出聲,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你方才是不是說的太過分了點呀。」
這拒絕人的話說的,未免為太傷人自尊了。
秦御漫不經心的沏了一盞茶遞給她。
「嘗嘗這個。」
搖鈴連忙擺手,「我才不喝茶呢,我暈船這會兒胃裡正翻的厲害。」
然而秦御並不收回手,搖鈴見他堅持,便也接過來,嘗了一口。
入口沁甜,像山間清爽的風,在心間刮過,再抿一口,回味淳厚,又似古城裡溫暖得光,莫名心安。
她方才因為暈船而翻騰的胃,竟然神奇的平復了下來。
「哇,你這個茶好厲害,我感覺自己好多了。」
秦御寵溺的笑了笑,說道:「這是雪玉紅頂,你平日里在家中不怎麼喝茶吧。」
搖鈴搖頭晃腦的,特別自豪:「茶有什麼好喝的,我們那兒都喝酒,什麼花酒果子酒的,應有盡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我們釀不出來的。」
難怪初見面時,小姑娘家家的,就敢伸手接他的酒喝。
原來在家裡就是個酒鬼。
「你這身體,究竟何時能完全恢復過來,總這麼反反覆復的,我都快給你折騰死了。」
秦御話聽著像抱怨,面上卻沒有嫌她麻煩的樣子。
「應該快好了吧,我感覺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哎,說白了還是那一次用力過猛了,修韞曾經告誡過我,不能亂來不能亂來的,但當時的情況,我也實在是沒招兒了不是。」
「這麼說,你的身體無需服用什麼藥物,可以自行調節過來?」
搖鈴點點頭,依照這兩次的情況來看,差不多就是這樣沒錯。
「你大概不用在我身上費功夫了,我藥石無用,不管是受傷還是什麼,都只能自己慢慢癒合恢復的。」
「可惜了,你早說,說不定我們就沒必要去天機島了,也省了我那兩百兩銀子。」
搖鈴不以為意:「去就去唄,天機島什麼的,聽起來多好玩兒呀,我還沒去過呢,只是沒想到這船坐起來這麼遭罪。」
秦御看了她一眼,她的重點在好不好玩,兩百兩銀子什麼的,對於她來說,從來都不再考慮的範圍之類。
這樣的姑娘,如何和楊珂在一起?
他雖並不認可兩人在一起,非要門當戶對,只是差距太大,難免困難重重。
搖鈴卻沒注意這些,她方才喝了茶,胃好了,突然感覺有些餓了。
見桌子上放著楊珂端來的粥,便一伸手想拿過來,填填肚子。
秦御其實端了疊糕點進來的,放在窗檯邊,但見她伸手拿粥,便也沒有開口阻止。
搖鈴舀了一口粥入口,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舀了一勺。
其實楊珂剛進來沒多久,她就醒了的。
這個她,是清醒時候的她,而不是糊塗時的她。
所以他說的話,其實她都感覺到了的。
只是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少年的心思太過沉重,他沒有家人,唯一的婆婆慘死,必須有個精神寄託才能夠支撐自己走下去。
要面對他的情意,讓她感覺不知所措,無所適從。
搖鈴這輩子,只在初遇秦御時被他告白過一次,而且她心裡還很清楚,這告白三分真,七分假。
所以他們兩個人都沒當真。
可楊珂不一樣。
「其實我有時候並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搖鈴一勺一勺的舀著粥,長長的睫毛輕顫。
「我沒有太多身為玲兒時的記憶,跟他們相處的情景也總是模模糊糊的。很多時候我會感覺,我和玲兒是不同的兩個人。」
玲兒依賴楊珂。
而她並不,甚至充其量只當他是一個普通的弟弟。
「現在我清醒了,玲兒存在的時間就會越來越短,甚至現在神智混亂時的我,連玲兒都算不上了。」
「我很糾結,因為楊珂似乎不明白這個道理,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他,無論怎麼說,都太過殘忍了。」
她不是一個沒有感情的人,相反,搖鈴是一個對感情看的很通透的人。
換做其他人,會覺得玲兒就是搖鈴。
可搖鈴很清楚,這不一樣的。
就好比換做當時楊珂撿回來的是搖鈴的話,他不一定會依賴她,甚至於喜歡上她。
而更重要的是,搖鈴很清楚自己對楊珂得感情。
不僅沒有愛,連喜歡都沒有。
她舀完了最後一口粥,碗底里還剩下許多些沒有融化的白糖。
「真甜呀,這是放了多少糖呀。」
秦御指尖一下一下的點著桌面,輕描淡寫說道:「你不愛吃糖粥。」
他的語氣肯定,不是反問,就像篤定她一定如她所說那般,不喜歡吃糖粥。
搖鈴點點頭,「是呀是呀,小時候生病,因為吃藥也沒有用,只能自己好,但是生病的感覺又太難受,我就總是抱著修韞哭,哭的他心煩,就老給我喂糖粥。」
次數多了,她就吃膩了,現在看見糖粥就有點不舒服。
「你怎麼這麼肯定我不愛吃糖粥?」
「猜的。」
「那你剛才幹嘛不攔著我啊。」
搖鈴嘟著嘴,一臉的不高興:「雖然因為太餓吃完了,但還是太膩了,這會兒胃裡反而不舒服起來了。」
「總要自己試過了,才知道好不好。」
秦御一臉的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