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台洗鍊 第九十七章 家族盛會 下
隨著范南江的就座,今晚該來的宗族代表,也基本上都已到場。范獻棟幾兄弟,把眾人紛紛招呼進屋就座。前來的各家代表,有三四十人;四張大圓桌,在這寬敞的客廳中擺下,空間仍是十分寬裕。只是人一多起來,就顯得鬧哄哄的,紛紛擾擾。
眾人熱議的話題,基本上是三句不離那老屋的交易。
「這好幾百年的老房子,說實話,留在那裡,也就是吃灰而已;有什麼用?賣了,各家按人頭還都能分個十幾二十萬,一筆成家立業的錢也就有了。」一個遠房叔叔,看似隨意議論,只是那聲音,尤其響亮。
范南江循聲望去,此人跟範文植一般年紀,叫范大牛。在這樣底蘊深厚的宗族之中,其父能替他起這麼個名字,也可見其家風品性,實在不值一提。
「可也不能這麼說,那畢竟是祖宅嘛。雖然歷來都是有家主住著。現在好多年家主不住了,留了個常年有病的兄弟在那消磨時光。但咱族中各家,什麼時候沒按規矩去護理打掃了?每年不還都得各出一份修繕護理的費用?別人我不知道,收到我們家,可從來沒有少交過。」說話的是范槐,與范南江同輩。從名字看,他家文風學識理應不差;只不過此人仗著幾分文墨,歷來自視甚高,在族中多以上人自居。平時無論別人說什麼,他都必須「非也」一番,然後來一通大道理。
只不過如今雖然話風語氣,一如平時,但其中意思,卻是在附議那個他一向極瞧不起的范大牛。這就很值得玩味了。
「可不是,咱們年年交錢,年年出力,圖個什麼?空著一個全村最好的宅子,給一年到頭都見不上面的家主余著?以前有家主和掌門,都是舊社會留下的傳統。但現在都法制社會了,各家有各家的營生,舊時的做法,其實都該改一改了。」
這會說話的,叫范繼社。此人年紀比范南江還長著幾歲,輩分卻是比范朝貴還低了一代。他家歷代早婚早育,所以到目前,家中後代,在族中已是輩分最低。
很多時候,人們喜歡批判「龍生龍,鳳生鳳,烏龜的兒子王八種」這類所謂富含偏見的說法。但這卻是范繼社一家十分傳神的寫照。在族人印象中,從他家祖輩,到范繼社業已成年的兒孫,生活作風,男女八卦,都歷來是村裡村外人們茶餘飯後極好的話題。
「依我看,各位說的都很有道理;但其實這好幾百年的祖產,若說沒就沒了。很多宗親兄弟,還真是捨不得的;我也捨不得。但咱們這,人家買來不是拆了蓋樓的啊。而是要開發旅遊業,這祖宅的一絲一毫,都不能改變的。旅遊業,懂不?其他不說,大事咱做不來,那是獻棟他們哪類人才謀划的東西。但咱們隨便種
養點什麼,把房子搞爽利一點;做個農家樂,客棧什麼的,收入還能少了?總好過如今,年輕人除了外出打工賣命,就沒個像樣的出路。」
這范德申,是村裡的小學教師。說文墨,也就那麼點;說起話來,喜歡出口成章,高屋建瓴,高瞻遠矚;很多時候,是高遠到自己都收不回來,沒邊沒際的那種。
頓了一頓,范德申感覺還沒過癮,繼續發揮道:「咱們雲生谷,那是地上仙境,人間天堂。據祖上留下的傳言,這裡還是充滿仙氣的風水寶地,可不單是出狀元,還出神仙的。雖然現在都信科學了,古代迷信那一套,咱不信了。但現在各種旅遊區,能火起來的,哪一個不是傳著很多玄之又玄的東西去忽悠人?再說了,咱們祖上,本是得道仙家三豐真人之後,這各種題材,一炒作。我看除了武當山老祖道場,就沒有別處可比了。」
這麼一說,在人群中的感染力,比前面幾位的陰陽怪氣簡直天壤之別,引得眾人交頭接耳,紛紛點頭,一臉憧憬之色。
林初一在范南江身邊,悄然攏音道:「待這些人都議論半晌,議事還沒開始,就已經沒了你說話的餘地。」
范南江默默點頭,一臉淡定。他一個練氣境行氣階的修為,做不到御氣攏音,便不言語,只交換個眼神。看樣子,他已自有主張。
族中前來幫忙的掌勺廚師,勤雜義工已經開始端上菜肴,魚貫出入。範文植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便站起身來,朗聲道:「各位宗親,南江家主,還有各位前來捧場見證的江湖朋友,咱們雲生谷范家;十數年來,家道沒落,百廢待興,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聚集族人,好好聚上一聚了。今天既然有這麼一個機會,蒙大家賞臉,南江賢侄作為家主,也千里迢迢從粵地趕了回來,咱們得好好敘一敘親情,議一議族中大事。」
範文植環顧四周,繼續說道:「在議事之前,南江家主還沒回來。我老朽作為同宗長輩,也得替家主分憂;所以便想到了,這宗族遺產,也是江湖法門一派的宗門資產。這些年掌門楊公繼軍,也是杳無音信,賣與不賣,總得有個江湖同道見證。所以也邀請了來自北方名門黑山堂的一位貴客,這會也應該快到了。」
範文植話音剛落,門外一個中氣充沛,雄渾粗豪的聲音傳來:「文植大哥如此抬舉,太客氣了。憑老哥的面子,你雲生谷中的事,就是我黑山堂的事;咱江湖中人,不懂商場那些彎彎道道,但無論如何,交易就是交易;要是對方敢來這裡使詐,我沈某第一個不答應。」
人起碼還在一里之外,那話音卻如在眾人耳邊,說得道義深重,豪氣干雲。轉眼間,那御氣而來的人,已經到了大門之外
。範文植趕緊領著獻棟三兄弟,出門迎客去了,十分鄭重其事。
一聽那聲音之時,林初一便神情古怪,臉上現出一絲略顯尷尬的笑容,他以攏音之術告訴范南江道:「來人叫沈夜,無極門黑山堂的門徒;玄巫修為,跟我們在豐城碰到的嚴天石不知是否同門。說句得罪的話,這人的到來,也可算是此時此地,我唯一的對手了。」
范南江默默點頭,那真不算得罪。雲生谷藏龍卧虎之地,他既然不能施展攏音之術,身為堂堂家主,為免節外生枝,自然是不方便在這個場合,和外人竊竊私語的。
接下來的片刻之間,這位堂堂家主的臉上,便也現出一副十分複雜的神色來,因為林初一跟著也悄悄將自己在雲開大山中,劫道沈夜的事,簡略說了一遍。
買家主事的人嚴天石,賣家的見證人沈夜,都是玄巫高手;而真正的買家長河集團,則又是號稱堪輿世家易方的產業。這其中關係,並不錯綜複雜。林初一神色凝重,直至此時,他對無極門的規模勢力,才隱隱感覺到了一絲深深的寒意。
即便不願相信,但這似乎已經不用費太多心思去猜測推衍了。東海堂在東莞的涉案產業,大部分落入了由易方和那個神秘短髮青年組建的產業資本囊中。而且據後來林勵傳來的消息,對方收購這些資產,所花的代價極低。
如今雲生谷這一點小小產業,區區千萬級的交易,竟引來了黑山堂的沈夜,另一個不知是不是他同門師兄弟的嚴天石,還有堂堂長河集團的幕後老闆易方!
轉眼之間,範文植已經偕同一位身材高大,衣著光鮮的北方漢子步入院中。那沈夜的年紀,跟範文植的小兒子應該不相上下,三十齣頭的樣子。但老者對他言語之中,習慣低首側身,極其恭敬;一路客套,直接把那漢子引領到主桌,首座的左邊坐下。
坐首座的,當然是範文植,右邊是范南江。如此安排,或者不合范家傳統規矩,但若按世俗輩分名位,也挑不出太多*毛病。
沈夜落座之後,範文植跟現場眾人免不了再鄭重其事地介紹了一番。北方漢子也面色含笑,跟眾人點頭示意之後,這才注意到默默無言的范家當代家主邊上,赫然坐著一個神情十分調皮的年輕男子。
這容貌神態,讓本來躊躇滿志的沈夜如同噩夢驚醒……冤家路窄啊!
林初一倒也很自來熟,站起身來,對著北方漢子微笑拱手道:「沈大哥,好久不見啊。聞說老哥在北海那邊的生意,當真是十分紅火,日進斗金;竟也能拔冗千里迢迢,到這荒僻山村來,為我南江老哥的家族祖產這點小事壓陣撐場,當真是古道熱腸,道義深重。」
沈夜自打見了林
初一,本來便已生憤憤之色,目光閃爍,正在思量對策。卻見對方如此一說,心中不免突突打鼓起來。對方先前所為,是有點雞鳴狗盜不錯;但自打他在粉店出現,到撞車偷襲,一直活動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若說這人在此種境況之下,還能擊敗自己而去,而且不知不覺順走了一筆微不足道的錢物。且不說毫無證據,把這種嗅事抖出來,自己這位「名門之後」的臉上掛得住?。
而且對方看似客氣,其實話中帶刺,暗含威脅——你敢節外生枝,我就將你這個北海傳銷頭的身份,公諸於眾,看你在這裡如何立足。到時引發的後果,恐怕就不是他沈夜個人面子的事了。
對方不知目的如何,高深莫測,北方漢子便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打了個哈哈道:「原來是莫雨小友,幸會幸會。既然咱們到此都是為了雲生谷范家的事務;你我個人的私下交往,就不提了吧。等這裡事了,咱兄弟再約個時間聚聚?」
林初一點頭道:「嗯,老哥說的是。那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範文植安排了這麼一著妙棋,本來十分得意;所以故意和年紀跟自己兒子差不多的沈夜稱兄道弟,以此讓作為子侄輩的范南江更低一頭。不想這位年紀輕輕,名不見經傳的太極門莫雨竟也與沈夜稱兄道弟起來。而且看情形,這北方漢子,對這個年輕小伙還十分忌憚。
一著妙棋,就此變成了一隻臭子。但別說那沈夜背後的宗門勢力,即便是他本人,都不是他範文植一家能惹得起的。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好在範文植雖本事不濟,卻也是渾圓滑溜的老江湖,眼見酒菜已經陸續上齊,便起身朗聲道:「今日請到兩位江湖名門的貴客,也是我們范家宗族的邀天之倖。來,大家先吃飯喝酒再說。宗門家族的事,待咱們酒足飯飽再議不遲。」
老者接著舉起自己跟前桌上一隻裝了酒的杯子道:「我先敬兩位貴賓和眾位鄉親一杯。」
山鄉宴席,本來就規矩不多;這既是公議之會,卻也是他範文植一力籌辦的家宴,所以自始至終,宗族家主范南江未發一言,眾人也似乎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