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十八章
門外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不一會兒,紅倚的聲音響了起來:「主子,你在和誰說話?有事情叫我嗎?」
程寶貝飛快地擦了擦眼淚,定了定神說:「沒有,我說夢話呢,一急就醒了,起來喝幾口水。」
紅倚不放心,推門走了進來:「主子,你要喝水喊我好了,這黑燈瞎火的,小心跌倒。」
程寶貝胡亂應了一聲,又躺到了床上,腦中紛雜一片,她自有記憶以來便和鄒欒相依為命,師傅就是她最親的親人,能再見到他,能以後都和他在一起,簡直讓她欣喜若狂;可如果以後不能見到厲行風,光想想,她的心都好像被挖了一塊似的難受!
她一忽兒喜,一忽兒憂,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程寶貝便被昭陽宮外的嘈雜聲吵醒,正納悶呢,紅倚便敲門走了進來伺候她梳洗,只見她一直嘟著嘴巴,念叨著說:「這下好,柳才人進來了,冠公公安排她住在綠珏閣,攆也攆不走了。」
程寶貝這才想起來,今兒個是柳盈雲搬到昭陽宮的日子。
「好了好了,你都說得我耳朵起繭了,以後我再也不這樣了還不行嗎?」程寶貝連聲告饒。
木已成舟,紅倚也不吭聲了。程寶貝剛剛用過早膳,柳盈雲便帶著侍女柳意前來覲見。
「多謝妹妹給了我一個棲身之地,大恩不言謝,柳盈雲記在心裡了。」柳盈雲朝著她盈盈下拜。
程寶貝慌忙把她扶了起來:「柳姐姐你不要客氣,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都要相親相愛的才好。」
柳盈雲鄭重地點了點頭:「以後妹妹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
程寶貝想了想,高興地說:「柳姐姐,不如你教我書法可好?我只會寫那些規規矩矩的字,你的狂草可真好看,我喜歡。」
「好,只不過很辛苦,我怕你不愛學。」柳盈雲笑著說。
程寶貝興緻勃勃地讓小冠子準備好了筆墨紙硯,隨手在宣紙上塗了幾筆,寫得興緻高了,便順手默了一段話本中看到的話:
*一別之後,兩地相思,說的是三四月,卻誰知是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百般怨,千般念,萬般無奈把郎怨。
柳盈雲看著看著有些發獃,程寶貝前幾個字還歪歪扭扭,到了後來,字體漸漸流暢起來,變為閨閣體的簪花小楷,一筆一劃之間流露處一種清婉靈動的韻味,配著這首哀戚的情詩,彷彿讓人看到了一個娟秀的女子痴痴思念情郎的場景。
「妹妹居然也寫得一手好字!」柳盈雲讚歎說,「這手簪花小楷練習不易,妹妹一定花了很多功夫吧?」
程寶貝看著自己的字,頗有些沾沾自喜:「我也不知道,我都好久沒碰筆墨了,寫得還真的挺好看的。」
柳盈雲有些狐疑,也沒有追問,只是拿起筆來,將那首小詩龍飛鳳舞地寫了一遍,她的狂草字體磅礡,頓時把這首哀怨的情詩變成一個女子在斥責負心郎一般。
程寶貝拍手叫道:「柳姐姐你寫得好生大氣!你該生為一個男子,而不是這樣一個弱柳扶風的女子!」
柳盈雲怔了一下,垂下眼眸,淡淡地笑道:「空有潑天志,命卻比紙薄,妹妹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程寶貝歪著頭想了一下說:「不,姐姐你和那些鼠目寸光的女子看起來就是不一樣,胸中鴻鵠越長風,姐姐何不多看看別處,說不定還能走出另一條路來。」
「另一條路……」柳盈雲喃喃地說著,苦笑了一聲,「談何容易,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兩個人正聊得歡呢,程寶貝手上的宣紙被人輕輕抽走了,厲行風戲謔的聲音響了起來:「好難得,寶貝你今兒居然沾了墨香,待朕好好瞧一瞧。」
程寶貝一聽便笑了起來,跳著去搶他手裡的紙:「陛下你別看,我寫得不好,你看柳姐姐的吧,她的才好看……」
柳盈雲立刻上前見禮:「臣妾柳盈雲,見過陛下。」
厲行風這才看見她,斂了笑容,沖著她微微頷了頷首,對程寶貝說:「寫得不好朕也喜歡看。」
說著,他拿著紙上下仔細瞧了瞧,一絲狐疑在心中一閃既逝:這華麗娟秀的字體,若是程寶貝是家境貧窮的小乞丐,怎麼可能練得出來?
「陛下,怎麼樣?」程寶貝略帶期待地問道。
「好!如玉壺之碎冰,如瑤台之皎月。」厲行風贊道,忽然一眼瞥見了桌上柳盈雲的草書,頓時眼睛一亮,緊走幾步,拿在手中,閉上眼仔細回想了一下,問道:「這是誰寫的?」
柳盈雲看了程寶貝一眼沒有說話,只是身旁的侍女柳意立刻應道:「這是我家主子寫的。」
「哦?」厲行風這才第一次拿正眼打量著柳盈雲,笑著說,「想不到柳才人居然寫得一手好狂草,不知師承何處?」
柳盈雲垂首恭謹地道:「家師張真。」
厲行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略有耳聞,聽說他的母家是大盛人,祖家在上翊京城,整日里來無影去無蹤,頗有世外高人之風。」
「是,家師居無定所,以雲遊江湖為念。」
「由字及人吶,怪不得能練得一首好狂草。不過,柳才人你倒是看不出來。」厲行風笑著說。
「是臣妾妄求了,因此臣妾的狂草只能到此地步,再難長進。」柳盈雲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