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天意難違
蘭妃去世后,陛下追封蘭妃為貴妃,大辦喪儀。
魏寧瀾在起初時,怎麼也不願意相信蘭妃已死。一直守在蘭妃停棺槨的地方,只有等她累了睡下了,宮人便將她偷偷搬回屋子裡讓她休息。等她醒來,又去那守著。好在如今天氣漸寒,逐漸入冬了,若是夏天,怕是不會停靈那麼久。
直到蘭妃頭七的那天,陸旭來了。
陸旭和魏寧瀾年歲一樣大,頭七的法事,輪不到陸旭來參與,陸旭是來觀摩的。
司夏見陸旭來了,便請陸旭來勸一勸魏寧瀾,陸旭想了想便應下了。魏寧瀾如今臉色蒼白,眼神有些獃滯,人也瘦了一些。見陸旭來,只是看了看他,並沒有往日那般神采。
司夏忙給陸旭說道:「陸公子別見怪,自娘娘去后,公主大哭一場,再見人便是這般。哪怕是見了陛下,也不過多行了禮罷了。」說著,又抹了抹淚:「公主之後再也沒有哭過,成天枯坐著,陸公子……」
陸旭點頭,司夏見狀便帶著其他宮人退下。
陸旭難得的和魏寧瀾主動說起話來:「草民自幼無父無母,是以不能明白公主的喪母之痛。」
魏寧瀾的眼皮沒有抬一下,陸旭又繼續道:「師父從來都是教草民看淡生死,說生死之事無常,這世上有被魚骨卡死的,有摔了一跤磕死的,還有被飛來的石頭砸死的。因而一直勸草民,過好眼前的日子最重要。」
魏寧瀾並不相信:「都說天師能知天下事,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凡人因這些死,我信,天師怎麼會預知不了。」
陸旭皺眉道:「師父確實有能耐,卻沒有公主想的那麼玄。師父一直說,不論什麼法術,只要與人相干,都要付出代價,且不是所有都能成,還與個人的機緣相關。」
「如果我母妃能活過來,我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魏寧瀾目光灼灼的看向陸旭。
陸旭並不迴避,只是說道:「草民知道公主的執念很重,因而特意為公主問了師父。」
「天師怎麼說?」魏寧瀾有些激動的抓著陸旭的胳膊問道。
「師父說,公主的事情,即便師父在,也無能為力。」陸旭平靜道,「蘭妃娘娘天命已至,無從更改。」
「騙人!」魏寧瀾的情緒激動起來,「若是用我的命換我母妃的命呢!也不行嗎?我不信!」
陸旭被魏寧瀾抓的有些疼,皺起了眉頭:「師父說了,公主悲痛至極,定然不信。等師父回來后,公主可當面質詢師父。」
魏寧瀾抓著陸旭的衣服,靠著陸旭旁,哭著跪坐了下來:「陸旭,我求求你,你讓天師救救我母妃好不好。天師那麼厲害,一定有辦法的。我求求你了,陸旭。」
陸旭見魏寧瀾情緒失控,蹲下身子,掏出帕子給魏寧瀾:「公主曾和草民說,人若是死了,天上的星星就會黯淡,而人也回到天上去了。蘭妃娘娘如今回天上去了,公主莫要難過了。」
「我不要,」魏寧瀾抽泣道,「我不要母妃回天上去。」
陸旭想了想,又勸道:「師父說過,頭七這日,去世之人必定會回來再看一看自己放不下的人。蘭妃娘娘若是回來時,看見公主這樣,又如何安心?」
魏寧瀾緩了緩:「母妃不安心,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陸旭一本正經的說道:「不會。只是怕耽誤了投胎,公主,若是誤了娘娘投生一個好人家,豈不是罪過更大。」
魏寧瀾有些被唬住了,想起蘭妃在宮裡並不十分開心的樣子,便道:「你這樣說,似乎有些道理。」
陸旭鬆了一口氣,又勸道:「公主,想必蘭妃娘娘很快就會回來看望公主了,公主還是早些歇息吧。」陸旭又喚了人進來。
魏寧瀾一時聽住了,見陸旭要走,又問道:「可是,我怎麼知道母妃是不是回來過呢?萬一你騙我呢。」
陸旭有些無奈,只好說道:「公主在床前撒些糯米,明天醒來,若是有鞋印,便說明娘娘是來過的。」
魏寧瀾這才鬆開手,讓陸旭回去了。
第二天醒來,床前果然有鞋印,魏寧瀾便跑去找了陸旭,說道:「你說的對,母妃昨天回來看我了。」
陸旭卻顯得十分緊張:「公主如今可安心了?」
魏寧瀾笑道:「恩。」
其實魏寧瀾昨夜看到是司夏偷偷將蘭妃娘娘的鞋子脫下,印了腳印在魏寧瀾的床前。魏寧瀾本就沒有睡熟,一點風吹草動就驚醒了她。又審問了司夏一番,知道是陸旭囑託的,有些意外,隨即又聽司夏說起,前幾日她就偷偷去拜託了陸旭來看望魏寧瀾,只是陸旭說,託了師父為魏寧瀾詢問一些事,等有了結果再去。
魏寧瀾知道陸旭不會騙人,卻沒想到陸旭是真的把她的話放心上了。一時百感交集,也不追究鞋的事情了。
重新睡下,夢見母妃正在對她笑,又在夢中和她說:「瀾瀾,我走了。不要傷心,母妃希望你一直快快樂樂的。」夢裡蘭妃似乎又對她說了許多,只是她都不記得了。醒來之後,心中鬆快了不少,如今又見陸旭緊張,想來陸旭也是第一次說謊。第一次說謊啊,魏寧瀾心中不知怎麼,有些暗暗的高興起來。
天師回來時,已經是要為蘭妃辦七七的時候了。
陛下留了天師過完年再走,因而七七的事情,也交給天師辦了。
事情完畢后,魏寧瀾在第二天親自登門拜訪天師,以表感謝。
「天師,一些薄禮,還請收下。」魏寧瀾站著客氣的與天師說道。
天師揮了揮拂塵,命道童收下。又笑著與魏寧瀾說道:「公主辛苦,進去喝杯茶再走吧。」
魏寧瀾點了點頭,上完茶,天師說道:「公主之事,臣已從旭兒那有所耳聞。」
魏寧瀾有些緊張,命宮人退下,隨後躬身行禮,與天師說道:「懇請天師成全。」
天師起身道:「公主,生死自有定數,蘭妃娘娘的事情,恕臣無能為力。」
魏寧瀾剛想追問,天師又道:「即便蘭妃娘娘熬過了這一次,就能熬過下一次嗎?」
「天師這是什麼意思?」魏寧瀾不解道。
「公主,自來害人之事都是人所為。」天師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
魏寧瀾不是很明白,疑惑道:「天師的意思是我母妃的死有蹊蹺?」
天師只是捋了捋鬍子,並沒有開口。
魏寧瀾思索了一番:「天師如何能知道,我母妃,是被人……害死的。」
天師反問道:「江水有風平浪靜時,宮中會有嗎?」
魏寧瀾沉默了一會兒,又欠身行禮道:「謝天師指點,今天先告辭了。」
如今已是過年,即便魏寧瀾想查什麼,暫時也不宜打草驚蛇。自蘭妃逝去之後,她遇事知道自己先琢磨一番再行事。她沒有母妃了,再沒人在她闖禍時,會為她收拾了。
過了年,魏寧瀾便是十一歲了,只是過年的宴席上,魏寧瀾才知道,陸旭要隨天師走了。
這一年對魏寧瀾來說,簡直是糟糕透了。蘭妃去世后,魏寧瀾在宮裡熟識的,也就剩下陸旭了。如今連陸旭都要走,明明應是喜氣洋洋的新年,她卻覺得被世間所遺棄。
天師帶陸旭走時,並沒有很大的陣仗。魏寧瀾央了陛下要去送天師離開,陛下派人問了問天師的意思,便同意了。
魏寧瀾帶著司夏和一些糕點,去送了天師和陸旭。
「陸旭,平日里我見你這幾種糕點會多吃幾塊,便給你備下了。」魏寧瀾命司夏將糕點送上。
「多謝公主。」陸旭依舊淡淡的。
「你不會回到山上就把我忘了吧。」魏寧瀾著急道。
「不會。」陸旭仍舊平靜。
「你千萬不能忘了我,等我長大,我便去找你玩。」魏寧瀾吸了吸鼻子。
陸旭只道:「聽同門的師兄們說,門中人長大后都要自行下山歷練幾年的,恐怕公主來時,草民早已雲遊四方。」
魏寧瀾覺著是不是出門前不該吃糕點,怎麼這會嗓子眼有些堵呢。
天師在旁看他們依依惜別,見他們應是說完了,便與魏寧瀾道:「臣也有些話,想與公主說說。」
魏寧瀾點頭,陸旭自行爬上了馬車。天師將魏寧瀾帶到路旁的亭子里,說道:「公主不舍小徒?」
魏寧瀾嘴硬道:「沒有。」
天師卻笑道:「上回公主回去,可有查出些什麼?」
魏寧瀾有些垂頭喪氣:「順著藥渣查了一些,卻沒有發現有什麼問題。」
天師只是微微頷首,又冒出一句:「小徒與公主的緣分,只會在公主被立儲時才能再見。否則,此生不復相見。」
魏寧瀾十分詫異:「為什麼?」又轉而道:「這怎麼可能,我現在什麼都沒,如何能得儲位?」
天師並不回答,只是笑笑:「天色不早,臣也該趕路了。」隨後便自顧自的離去。
魏寧瀾十分鬱悶,又想到前幾年宮中的流言,一時又恍惚覺著母妃當年是不是錯怪父皇了?
天師並未再與她多說,只是上了馬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