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紙鳶（三）

「好，我答應你」

她身形微微一頓，臉上看不出來是喜悅還是難過。

顧盼恨恨地掰開了她的手，咬著牙對她說「也希望你信守承諾！」

顧盼走了，吳倩的腳早就軟了癱倒在地上，這是她第一次威脅他。

她苦笑，竟然是因為一個塞外的姦細，她又慶幸，她終於可以嫁給顧盼了。

「倩兒，前面那位小公子是你以後的夫君哦」

這是爹爹領著她第一次見到顧盼的時候，顧盼那時才七歲，白白凈凈的像個女孩子。

他正在逗一隻純白色的小狗，那隻狗和他一樣也是小小的在他腳邊蹦蹦跳跳的，他笑得像個傻子一樣，那麼單純那麼溫暖。

「嘿！你在幹嘛」

顧盼被嚇了一大跳，手裡的狗食也全撒了。

他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並沒有什麼好感，所以並沒有理她。

「我叫吳倩，你呢~」

「顧盼」

「我們出去玩兒吧」

顧盼冷漠的表情有了一絲溫和，他搖了搖頭，他從六歲起就天天待在書房裡面對一大堆的兵法和理論書，唯一的玩伴也只有這隻小狗。

「我還要背書，先走了」

她堅定了要嫁給他的想法，因為他的笑，她想守護。

那隻狗死後他就再也沒有露出那像太陽般溫暖的笑了，直到江夜出現…

顧盼找到了皇上又請求恢復他和陵川郡主的婚約，皇上倒是被弄得一頭霧水。

「你不是要娶那啞女嗎？」

「臣，後悔了」他的聲音因為哽咽變得沙啞。

皇上笑了「也罷，你一個王爺娶那啞女為王妃也不像話。」

他不做聲，只是緊緊地握著拳頭，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手掌。

「打算何時成親？」

「後天」

皇上微微一愣，今天上午還吵著要退婚，後天便急著要成親了，這變得有點快啊，不過也算是好事。

「好！就定在後天，朕也會去的。」

「謝皇上，臣告退」

他渾渾噩噩地走出了金鑾殿，血用手裡滴了出來，若不是門口的太監提醒，他還不知道指甲已經深陷進手掌了。

在朝政上如魚得水在官場上心狠手辣的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沒用。

吳倩讓人把江夜從牢里放了出來給她上了葯，將她關在房間里派人看守著。畢竟吳倩的目的是顧盼，目的達到了折磨她對自己也沒有好處。

江夜的直覺告訴她是顧盼來救她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帶她走，她相信過不久顧盼就會來帶她走了。

顧盼成親那日京城裡熱鬧的不像話，四處都張燈結綵，迎親的隊伍足足有兩條街，百姓也紛紛給他們祝福。

吳倩在轎子里滿是喜悅，而顧盼一身喜袍玉冠束髮騎著馬在前面，彷彿四周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只需要走完這個流程就好了。

郡主府里的人也都去湊熱鬧了，只有看守江夜的那兩個人在府里，那兩人也是唉聲抱怨。

「哎喲，你說我們造的什麼孽啊，要在這裡看著個姦細」

「就是若是去參加郡主的婚宴說不定還能得到些賞錢。」

「沒辦法啊」

江夜聽到了些什麼，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敲什麼敲！臭娘們兒」

她也被嚇了一跳「為何，府里這麼安靜？」

「哼，郡主與和成王婚宴，府里就剩我們…」

旁邊的侍衛拉了拉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說了，郡主怕出亂子不讓他們提的，他也不在多言。

婚宴…和成王…江夜鼻頭酸酸的心裡五雷轟頂，癱倒在地上打翻了桌上的茶具，悶聲吐出一口血。

侍衛聽到動靜了趕緊開鎖看看她的情況，江夜看著漸開的門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爬起來沖了出去。

「快！抓住她！」

顧盼要和郡主成親了，難怪吳倩突然對她那麼好，難怪…她不要顧盼為了她委曲求全。

淚水已經打濕了衣衫，鞋也跑掉了，如此狼狽的她終於找到了顧盼的迎親隊伍。

迎親的隊伍還在往前走，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等一下…」

「請你們…等一下…」

無助感湧上了心頭，四周喧鬧的聲音埋沒了她微弱的請求。

她一鼓作氣跑到迎親隊伍里在眾人驚訝的眼神里拔出來一個侍衛的劍。

「保護皇上！」

他們終於停了下來，四周也不再喧鬧。

「江夜？！」

吳倩聽到動靜也趕忙出來看沒想到是江夜。

顧盼回頭看著那個狼狽的女子，滿是驚訝與心疼，他呵斥住了旁邊拔劍的侍衛，下馬疾步向她走了過來，卻被侍衛攔住了。

她看著顧盼「別過來了，我能看到你就好了」

顧盼微微一頓，這是她第一次對自己說話，他早就知道江夜不是啞巴了，可他想等江夜願意主動和他說話。

她擦乾了臉上的淚，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王爺你聽我說」

「我雖是姦細，可從未做過有損王朝的事」她給出去的信都是在勸他們放下戰爭。

「我一介舞姬，從來不奢求可以當上王妃」

「可是我希望你幸福，而不是為了我娶一個你不愛的人」

顧盼的眼圈泛紅「把劍放下，我們再好好談好嗎」

她說「妾身編了一曲舞，恐怕不能跳給王爺看了」

顧盼顫抖著搖頭「我不成親了，夜兒我們私奔吧，好嗎」

她淺笑拿起劍「一舞相思賦予誰，緣入紅塵終不悔」

顧盼瞳孔猛地一縮推開了擋住他的侍衛奔向江夜，血染紅了京城的街道，染紅了她一襲白色羅裙。

「我愛你…」

這是江夜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顧盼抱著她還溫熱的屍體放聲大哭，他從小便熟讀兵法，道教，倫理，他可以獨自一人征戰疆場，可他現在卻保護不了自己在意的人，那隻狗也一樣，死在了他家人的棍下，他卻只能冷漠地看著，然後躲在房裡哭。

沒有人去勸他，四周都是陰沉沉的，他最終還是娶了陵川郡主，卻是一身喪服。

和成王一身喪服娶了陵川郡主京城人竟皆知，他從此征戰沙場，回京城的次數少之又少，與吳倩也沒說過幾句話。

吳倩臨走之前，他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到了她面前，將泛黃的紙鳶放在了她手裡，她笑了，這紙鳶還是她教他折的。

顧盼握住她瘦的只剩皮的手與她聊了很多事，他撥開了她額前的一縷頭髮，在她臉上輕輕一吻。

「這些年，難為你了」

吳倩閉上了眼，眼角滑下一滴淚。

有些人愛而不得，有些人明知不得卻偏偏要愛。

婆婆抹了一把眼淚，將紙鳶遞給她「這應該是我夫君這輩子最珍貴的東西了吧」

阿離接過了紙鳶，眼裡蒙了一層霧氣「婆婆，你後悔嗎？」

她苦笑「我後悔帶走了江夜，可我從不後悔嫁給和成王」哪怕她被全京城的人嘲笑。

「替我調一碗孟婆湯吧，我也該走了，不然那老頭子下來了看到我該心煩了。」

她起身，滿座茶客為她讓道。阿離為她調完湯送她過了奈何橋。

回頭再看沐辰和那些喝茶的人已經哭成了一片，阿離無語了，她都沒哭這些個大男人倒是哭的要死不活的。

「別哭了別哭了，幹活了」

幾日後，阿離端著一杯茶，站在一間房門口敲了敲門，一位八十幾歲的老人開了門。

阿離笑著看著他「有人送您一杯茶」

他說了一句謝謝后便將茶端了進去，猶豫地拿起了青銅色的杯身泛著藍光的四腳杯，看到了放在茶杯下的紙鳶，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我早就原諒你了，我只是沒有辦法原諒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