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跨越千年的呼喚
頭頂上的皂角樹隨著山風不斷的飄落著落葉,寧裴山站在樹下看著屍體堆中那張滿是血漬、小小的臉頰,滾燙的眼淚溢出他的眼眶。
不!不!不行!
他不甘心!不甘心!
她不能死,怎麼可以就這樣死了!
「姜歡愉,快醒醒!你不能睡!」
寧裴山單膝跪在謝堂燕的身邊,他的手指顫抖的落在這張稚嫩的臉頰上。
寧裴山想救她,想搖醒她,想抱起這個彷彿一碰就會碎掉的人,可他做不到,想摸一摸這張逐漸變得冰涼的臉,甚至連感覺到她的逐漸逝去的溫度也是奢侈的妄想。
他的手指穿過了對方的身體,他的虛影觸不到對方,彷彿此時的謝堂燕才是那個鬼魂一般的存在!
不!寧裴山不甘心!他怎麼能甘心!
「姜歡愉!別死啊!快醒醒!」
像是有什麼聲音入了耳中,謝堂燕虛弱的撐開自己的眼瞼,無法聚焦的眸子看向寧裴山的方向,可那裡什麼都沒有……
冥冥中,似乎有什麼聲音在呼喚著她。
她看不見,只覺得前方有什麼東西立在那。
那東西似乎很悲傷,很悲傷。它正在跟自己說著什麼……
謝堂燕的手指動了動,向那個方向伸去。冰涼的山風從她的指尖劃過,握住的只是四散而落的飛絮。
她太累了,不過片刻便再次合上了眼。
寧裴山的淚無聲的落下,他痴痴的看著屍體堆里,那被鮮血浸濕一身的人。
這樣的場景陌生的讓他心寒,卻又似另外一段記憶中的場景一般熟悉。
漆黑的小巷裡,姜歡愉無助的癱倒在地上,血從她的腹部溢出,在地上如一灘冰冷的落雨。
姜歡愉滿是鮮血的手,向著寧裴山的身影無意識的抬了抬,而落在他眼中的,是此時謝堂燕這張帶著稚氣,滿是血跡的臉!
「不!」
山澗的風吹過,寧裴山便一直站在樹下,愣愣的發獃。
謝堂燕的生氣正在一點點的消散,而他只能這般無力的看著,什麼也做不了……
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的冰冷,從身體到心,從血液到骨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山野間,傳來雜亂的馬蹄聲,寧裴山的思緒被這道聲響給拉了回來。
他抬頭望去,自己一身白衣如入了畫卷一般,快馬輕裘,正從遠處急行而來。
千年後寧裴山,就這樣立在樹下,看著記憶中千年前的自己。
似乎這一眼,跨越了千年的時光,而他正在如夢一般的記憶中,看著自己的到來!
這樣的場景,簡直是微妙而詭異!
此時,馬背上的寧裴山正抬頭看著日頭。
蜀道難行,他們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些時候。算了算行程,待一行人抵達萬慈寺,大約典禮已到了「奉咒」的吉時。
所謂「奉咒」,便是將各門各派的法器物件放置在劍冢外的明台上,由眾位得到高僧以法經度誦,借著器物的力量,將劍冢外的封印加固的意思。
馬蹄下的小道順著河灘延伸,再遠一些的地方,是一座石頭修葺而成的狹長小橋。橋身拱形貼過水麵,竟有七八個拱眼,一直通向山上的一座建築。
萬慈寺隱在其中,而到底還有多少個彎,寧裴山也記不太清楚。山上的樹木太過繁茂,只能看見從樹冠里隱約透出的不少角頂,看似附近,卻還需要些許路程。
風中是蘆花的飛揚,耳中是暮鐘的鳴響,到底還是快了,只消再些許時候就能到達了!
「寧裴山……」
一聲似有似無的呼喚音,伴隨著鐘聲入了寧裴山的耳中。他下意識的四處看了看,可在他身旁只有一臉正色的同袍,並無旁人。
可這麼一道低吟,卻似有某種吸引一般,讓寧裴山的心靜了下來。
他眉心微鎖,鼻息間,是泥土味,河水味,竟然伴隨著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的侵入……
「寧裴山!」
又是一聲!這道呼喚聲更加的清晰了些,連帶著他的心弦也為之一緊!
寧裴山暗道詭異,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適時,突然一陣山風划來,吹的他有些迷了眼。寧裴山連忙抬手掩了掩,袖口處的竹紋隨著山風似落葉一般靈動。
這道聲音如某種召喚一般,將他的目光吸引到了一旁,落在了馬蹄不遠處。
在它的附近,橫七豎八躺著十來具殘破的屍體。
殘肢到處都是,連血液都是新鮮的。
顯然這裡不久前,才發生過一場廝殺。而雙方的屍體就這樣橫屍在了淺灘的荒草之下。
可這並不是聲音的來向,寧裴山的視線只掃了一眼,便落在了不遠處那一棵巨大的皂角樹下。
樹下同樣躺著幾具屍體,可不同的是,屍體里似乎有什麼東西,讓他不得不上前查看。
似乎有著某種不尋常的東西。
寧裴山一把勒住韁繩,調轉馬頭,放慢了速度向著聲音的來向尋去。
而他身後的眾人被他這動作一驚,也不知他發生了什麼,也連忙跟著停下了腳步。
寧裴山就這樣站在樹下,看著一步步靠近的身影。他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為何停下,或許某種力量跨越了千年,使得對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呼喚。可這一切都是駁論,讓自己能夠停下來走到這裡的,只有此時的謝堂燕而已。
可不管怎樣,萬幸的是,當時的自己的確停下了。並且朝著皂角樹的自己走來。
寧裴山看不到自己千年後的虛影,因為當時的自己本來就不在那裡,即使這般面對面的站著,兩人間的時光也是錯位的。
樹下,是一個深受重傷的女孩,倒在血泊之中。
不過豆蔻的年華,似乎已經沒有了生氣。
寧裴山不知是什麼東西在召喚這自己,他拉了拉韁繩,黃驃馬緩步走到屍體的跟前。
他的眼中有些冷漠,可更多的卻是悲天憫人一般的哀傷。
當初的自己也是從屍體堆里爬出來的,只是萬幸被師尊撿了回去,衣食無憂的長到了如此歲數,比起眼前的小女孩,自己幸運了太多。
好好的年紀,真真是可惜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自己,寧裴山心中燃起了一絲期望。
對!回憶中的畫面是如此清晰,一切本該如此行徑的上演的!
「姜歡愉!你快醒醒!姜歡愉!」
寧裴山再次單膝跪在了謝堂燕的身邊,大聲的呼喚著她千年後的名字,他知道對方聽不見,可他卻像個傻子一般,依舊如此做了。
而奇迹也如同最初的那樣,發生了。
謝堂燕微微睜開了眼,氣若遊絲,小巧的手從屍體的殘肢中艱難的抬了抬,滿是鮮血的想要握住對方。
而她口中,是微不可聞的求救聲。
她看見馬背上的寧裴山說道,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