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寧若白衣誤丹青
三年後
弒嵐切斷了耳骨上的通訊收了音,緩步走出咖啡館。昨晚出了任務,飛機落地后便急趕著到了這裡。
對面的花店開門的較晚,倒是沒耽誤什麼時候。弒嵐挑了一些配了束,將它放在副駕的座位上。
今天是一家畫廊的開業,令主讓自己代表過來走一趟罷了。不是什麼大事,卻指名要他前往。當然,他跟東家並不認識,卻還是有些淵源。
姜歡愉,寧裴山的女人。
三年前的事,弒嵐知道一些。這些年這個名字在主子的面前是個禁忌,誰也不敢提及。
寧裴山落入了靖盤江中,屍骨無存。令主尋了不少時候,卻依舊無功而返。當年那件事鬧的很大,而明面上卻蓋的嚴嚴實實。
說法還是那些套路,隗雲山上發生了地底天然氣的泄露,偶遇驚雷發生了爆炸,造成了山體部分塌方。而山下的送仙橋受了爆炸波及的影響,橋下江水中發生了地底裂縫,橋墩沉了,所以橋塌了。
至於護城的那座四象天星道宗伏魔陣,造成透明壁障的緣由,也有專家出來說是溫室效應引發的某種罕見天氣現象。民眾或許不信,眾說紛紜,可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寧裴山這麼多年也積攢了不少人脈,有些勢力頗有微詞,也都處理的比較乾淨。各別抓住不放想要挑事的,卻是撞在了槍口上。天妖一怒,業火紅蓮,無人再言。事情也就這般被壓了下去,不敢翻出什麼水花。
至於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弒嵐也不方便再問,只知道令主回來的那天晚上,她將自己關在房間中,生了大氣。
「屍骨無存?!寧裴山,你連自己都救不了,有何資格配去解救蒼生!你真當自己是大羅神仙么!?說好教我彈琴的!你就是混蛋!混蛋!」
令主砸光了一屋子的東西,其中還包含她最愛的那尾琵琶。
寧裴山,自己聽過這個名字好幾次,卻一直無緣得見。
令主命自己給對方送葯吩咐過一次;救下自己的命告訴過一次;暴露自己的實力封鎖靖盤江時候提了一次;還有今日,畫廊開張。
遠遠看著僻靜街道中,一處不算太大的門面外,擺著些許花籃,門外的招牌上刻著「白衣」二字。
弒嵐將車停到了不遠的地方,剛下車便聽見附近牆角猥瑣的靠著幾人,正耳語著些閑話。
「也沒給堂口上交錢就敢開張,這老闆可真是懂事呵!」
「前兒讓人去探了探,是個女娃子開的,長的還挺標緻……」
弒嵐眼神微眯,明顯有些不悅,正想出手卻見有人已經先他一步。
幾個小嘍啰被下面的人捂了嘴,直接拖得遠遠的,帶去處理了。
弒嵐拿著花束走了過去,來人正拼手速一般抬手一抖一支煙叼進了嘴裡。
「你也來了?」
來人是「三棱寧冢」的軍師,箜篌。
未抬眼也不著急回答,箜篌先點燃了香煙深吸一口,這才瞥了他一眼。
「不止我,你老東家「西嶺鬼閣」也來人了。那邊街口外棺材立了一排,陣勢跟鬼片兒似的。」
靠在一旁的牆壁上,箜篌吞雲吐霧,有些神傷。
「嘖,算算時間,都三年了,好像這人還能活著回來似的,都跑來看個鬼么!」
弒嵐低頭看了眼自己胳膊里抱著的捧花,鶴望蘭配著水晶草,跟幾年前自己送去的花束一模一樣。
人走茶涼,可總有些人走了,是不會被人遺忘的。
「走吧,這裡不是我們這種人久呆的地方。」
兩人一前一後離去了。
弒嵐知道令主的深意,自己過來這趟便是個宣誓,姜歡愉的身後有著「天妖」的保護,那些想動她的人,還需好好掂量一二。
但,寧裴山的女人到底不是暗夜世界里的人,門前的一束花,屋角的一尾印,足夠了。離的遠一些,才是對她這種普通人最好的保護。
畫廊這種東西,屬於另一個圈子的事。欣賞的人,讚美它,不愛的人,不懂它。姜歡愉的畫卻是不錯,天賦與努力,還有著常人沒有的感悟。這些年有著陸淵等人的支持,平台不錯,接觸的些業界大佬,眼界開闊了不少,發展的也是極好的。
姜歡愉並未拒絕陸淵的幫助,她知道,寧裴山身邊所有的人都很照顧她。她清楚,他們不是為了幫她,而是都想為寧裴山做點什麼,或許這樣能讓他們自己覺得好受些。
今天來的人不少,許多她都不認識,鮮花一束接著一束,卻並未有什麼太過名貴的東西,他們知道自己從來不收這些。
來人都很安靜,與其說是開業,倒像是來參加葬禮。細細的看過一副副的畫后,並未太過逗留,人走了乾淨。
剩下畫廊里不過四五人,姜歡愉坐在門庭正中的長椅上,在她的面前的隔斷上,掛著一副風景油畫。
畫上,遠處山巒古寺,近處蘆花飛絮。有一襲白衣的男子,回眸莞爾。
這幅畫還是當年寧裴山要去的那副,卻一直未曾帶走。姜歡愉將畫上的臉添上了模樣,整副畫卷靈動了起來。
姜歡愉痴痴的看著這副畫,身旁人來人往,卻無人去打擾她。
這些年,姜歡愉再未哭過了,她的臉上一直掛著一抹笑意。本來該死於非命的她,還能好好活到現在,她心存感恩,沒有什麼不知足的。
「歡愉,恭喜你!開業大吉!」
回過神,姜歡愉轉頭看向來人。晨妙到了,隨行一路的還有言一卿。
三年了,兩人終於走到了一起,前些日子已經舉行過婚禮,她一身白紗站在一襲綠色的軍裝言一卿身旁,檀郎謝女,天造地設。
看著姜歡愉強裝鎮定一般,笑容卻比哭還讓人心疼。
「姜歡愉,我知道你開這個畫廊是為了他,可他已經……不在了。你明白么?你得走出來,你得為自己而活啊!」
晨妙難受的哭了,臉上寫滿了悲傷與心疼。姜歡愉卻分外平靜。這樣的勸說發生過太多次,而姜歡愉早已看開。
「妙,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為眾人抱薪者,雖已凍斃於風雪,薪火猶在。為自由開路者,雖已困死於荊棘,道路已開。哪怕沒人知道他是誰,也沒人知道他做了什麼。我只想更多的人能夠看看他,這是他用命換來的世界!」
姜歡愉就這般望著她,落寞的眼神中,偏執如入了魔障一般。晨妙心下恐慌的緊,甚至怒從心起。
「姜歡愉!寧裴山他死了!他死了!煙消雲散得連屍體都沒有,他不會活過來了!你醒一醒好不好!」
晨妙再也控制不住了,強行將姜歡愉扯過來正視自己,動作太過激烈,一旁的言一卿連忙攔住她,生怕她再說出些什麼。
「你別拉我!言一卿!她要還這般陷入這夢裡,這輩子就毀了!你知不知道!」
而姜歡愉卻淡淡的笑開,她將視線又移了回去,靜靜的望著眼前的畫卷,笑容幾近甜蜜。
「夢境其實也不錯喃。妙,我知道他死了,我知道他再也回不來了,我其實什麼都清楚的。只是……我還是很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看著這般狀態的姜歡愉,晨妙張了張嘴,一個字也勸不下去。
清醒的人,永遠都是最痛苦的。
心還是會痛喃。
那種痛,又跟肉體被傷害的痛不一樣,心口彷彿揪成了一團。
人死了,就回不來了。人都怕死,最可怕的卻不是自己死,而是重視的人死了。
若是自己死了,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可被留下的人,就得承受失去的痛苦,而這種痛苦,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