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夢幻 泡影
那時候,我心裡一直默念,啟溫言,啟溫言,啟溫言,你個傻逼。
眼淚大把大把的掉,我何德何能,讓你如此相待。
我瘸著腿,他傷著背,他伸過手摟住我弱小的肩膀,我能清晰的看見他淡粉紅色的指甲,白質的手指,有一點點青草香。因為你,啟溫言,我可能相信了愛情。
啟溫言(帶著淺淺暖暖的笑)說,剛剛你沒事吧。
我調皮道,你有事我也不會有事的。
啟溫言呵呵笑,說,那就好。
我騰的一下紅了臉。
啟溫言看著陽光跳躍在湯曉雨有些嬰兒肥的臉上,長得本來就可愛,臉蛋這麼一紅,成了好想讓人咬一口的蘋果。
帶到醫務室,室內沒有想像中那種難聞的藥味,風吹擺著白色的窗帘,陽台上有主人細心照料的花草盆栽,一個戴眼鏡的斯文男醫生,撩開啟溫言的上衣,背上是一道清晰紅腫的痕。當時也沒有直接看他的傷勢,著實讓我吃驚了一把。
醫生搖搖頭說,嘖嘖……
我情急之下拽住醫生的白袖卦,說,醫生……有什麼話屁、你就放吧,額,不是不是,說錯了說錯了。
醫生看著女生眼裡填滿的在乎和自責,心中不免生出一股笑意。說,嘖嘖、秀恩愛都秀到這來了,我掐指一算,就知道,這是為情所傷的。
醫生自以為是的嘿嘿一笑。
啟溫言倒是沒說什麼,但眼角有些輕揚,湯曉雨急了,說,醫生您先看看我朋友背上的傷再說吧。
醫生沒有繼續調侃,扶了扶眼鏡,仔細的給啟溫言上藥,用紗布一圈圈包住傷勢。說,半個月內不能沾水,之後來我這裡換藥,期間也別吃太過辛辣刺激的食品。
我在一旁使勁的點頭,說,好的,好的,醫生,我記住了。
啟溫言對醫生說,要是在傷期間,背上能做下按摩的話,會對背部化瘀有很大幫助吧,說完眼神看向我。
醫生正經說道,嗯,是的。
我急忙說道,好,好,那我以後會經常給溫言,做背部按摩的。
啟溫言對著醫生,笑的溫柔有禮,說,謝謝您。
湯曉雨和啟溫言互相攙扶著,他們出門時,醫生看著他們彼此攙扶在一起的背影,給他一種好像一對彼此認識很久,很老的夫婦,他想起自己的那年青春,嘴裡吐出一句話,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那一年,天很藍,那一年,陪伴在我身邊的,還有你。
啟溫言緊緊握住湯曉雨的手,拉著她一起離開,身後是那棟有些破舊的孤兒院,傳來孩子們嬉笑打鬧聲,啟溫言說,我不能繼續…背你了。
湯曉雨笑,是那種肆無忌憚的笑,彷彿山澗明朗而過的清風,說,是啊,是啊,難不成溫言你還想背我一輩子呀!
啟溫言,這不行嗎?
湯曉雨愣住,在啟溫言眼裡看來是一隻笨笨的小鴨子。
啟溫言,就許你開玩笑,不許我這平民百姓點燈了。
我回過神,摸了摸剛剛加速的心跳,她似乎,甚至能,在這微風裡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那麼鮮活,想要極力彰顯自己的存在。
湯曉雨能感受到啟溫言厚實的手心裡的溫柔,她只想被他拉著走,不願讓他看見自己滴的出血的紅臉,啟溫言拉著她,固執的一直,走向遠方。
就像她本是他的一樣。
黑珍珠一樣的大眼睛眨巴眨,走出鐵門的湯曉雨忽然鬆開了對方的手。
朝著虛弱的啟溫言喊,「你來追我丫!」
脫離了依靠的人,啟溫言只好彎著腰,臉上生無可戀,無奈的笑笑,慢慢的走著。
湯曉雨圍著啟溫言轉了幾圈,說,「反正,我是不會再牽你走的。」
啟溫言一副怔怔的模樣,又微笑著挺起彎下的腰背,因為背部太用力,感受到背上的傷觸及疼痛的神經。
快步向前走。
有些人,一旦把真心交付,要知道,從此你就有了刺傷他的權利。
轉了幾個圈的湯曉雨頭都有些暈了,絲毫沒發現啟溫言的變化,依舊笑嘻嘻的說,「除非,你要我背你~」
一刻鐘里啟溫言很想對她講,能不能不要開這種玩笑。
她笑的燦爛,如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啟溫言說,「就怕你背不起我。」
我依舊想守護你的天真和孩子氣,儘管你傷害的對象會是我,那也沒有關係,因為……
張開雙臂的啟溫言,調笑的看著湯曉雨。
她只是那樣想著,卻那樣說了出來。
「我想背你,簡簡單單的,走一輩子。」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張開雙臂的啟溫言雙頰通紅,窘迫的想要收回雙手,但過於甜蜜的話語,讓他忍不住試探一番。
那就這樣吧。
像你說的一樣,背一輩子,就算只有這一短短的一百米路也很幸福了。
湯曉雨蹲下身,扭頭一看,啟溫言一副甜蜜蜜的模樣,讓我背他一次,就有那麼開心嗎?
說,「再不上來,我可就走了。」
「哦(?-ω-`)!哦!」啟溫言此刻笑得像個孩子,將全身鬆懈,身體的重量一分不少的壓在湯曉雨背上。
像我這樣的孩子,有人養,不知生父母是誰,總擔心,自己有哪一天,大病一場成為累贅就被無情拋棄,痛不可言。
可你不一樣,你就是我意義上的家。
抓住男孩的雙腿,湯曉雨吃力的前行,她感受到背上的重量壓著她全身緊繃,背上那一坨,自從一臉傻笑的上來了,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她好害怕,萬一他睡著了,要不要直接丟下去。
心裡這樣齷齪的想著,但還是默不作聲的繼續努力,腳步偶爾有些搖晃不定,停下來踩住,邁出一腳去儘力走的更安穩。
這麼重,我的背上,是不是背著你的全世界?
就這樣,穿越過一家家肉包子米粉王酸辣粉的店,嘴裡叼著包子的人,包子掉了,滾落在盤子里,吃米粉的人,米粉線斷了,打在湯碗里濺出油膩的湯水。
只有吃酸辣粉的女孩一邊吃著,不忘迅速用左手撮幾下同黨,說,「看到沒有,高翠蘭背豬八戒!」
哪有女生背男生的模樣,身後嘰嘰喳喳傳來的議論讓啟溫言裝不下去,湯曉雨我特么傷的是背又不是腿,你到現在還沒有發現嗎?
這清福享受的夠夠了,也不能再這麼累著曉雨,即使才走一百米不到。
啟溫言小聲的說,「曉雨,可以了,我可以自己下來走的。」
湯曉雨傻呵呵幾聲,說,「你一直不出聲,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呢。」
「你先放我下來,後面好多人在說咱倆。」
湯曉雨搖搖頭,憨憨的說,「我還有力氣,我還能背好遠的,那些人,管他做甚丫。」
這下,啟溫言沒想到平時臉皮看起來這麼薄的女生,固執起來,連臉……
「乖,你先放我下來。」啟溫言又輕聲細語一番。
湯曉雨還左右搖著自己的虎頭,重複著之前的話,「我還有力氣。」
啟溫言沒辦法,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尷尬的說,「可是……我要上廁所,難道你要背著我上男廁?」
聽到這番話,湯曉雨立馬放下死死抓住雙腿的狗爪,「哪、哪有,你不早說,哼。」
誰都沒有發現,或許,從心裏面,湯曉雨比任何人愛的更深。
啟溫言又心生一計,拉著湯曉雨就往回跑,「走,還帶你去個地方。」
「你丫剛剛還不會走,現在咋還跑上了,慢點慢點。」小心你的背啊。
那個晴天里刮過的青澀的風,老街下,皎潔的愛情結出一顆還未成熟的果實。
隔老遠就聞到香火味,金燙燙的幾個大字,是一座廟,內有幾間單室,廟前燭影搖紅,有幾個人虔誠的跪拜在草埔團上,前方是紅花翠布遮蓋了的神仙像。
啟溫言拉著我往剛剛那些人離開的地方走去,跪在蒲團上,對我說,曉雨,三跪哦。
待我起身他把一個三角形黃色布包的東西放在我手心,我看著上面的三個字,心底有些恍惚。
啟溫言說,平安符,我替你求的,雖然不是那麼好看,但…聽老人說,這個廟很靈的。
我只好低頭,用手指仔細摩擦這略有些粗的布包,眼眶有些紅紅的,我夢裡的…蓋世英雄似乎真的在現實里出現了。我說,謝謝你,溫言。
啟溫言笑得很開心裏面帶了點含蓄,啟溫言說,把它掛在手機上吧。
我有些歉意說,可是我的手機幾天前就壞了,要不,掛書包吧。
啟溫言點點頭,嗯,好,那我們回家吧。
跨過廟門下紅木的門檻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對啟溫言說,今天才周二吧,我們曠了一天的……課。
啟溫言看見女孩大大眼睛里透露出的擔憂,他伸出寬厚的手,摸一摸女孩的頭頂,說,傻瓜,我今早就發信息給楊淺了,讓他今天上學跟班主任說一聲咱倆請假。
他的手給人一種安全感,似乎我是那天被他保護在手心的小鳥,我說,那你怎麼說的,用的什麼理由請的假丫?
啟溫言說,我說你從樹上摔下來了,剛好砸到我,你的腿就受傷了,我的背被你壓傷。
我眨巴眨巴眼,說,你是N中學的第一個,預言家啊。
正說著話,看見一個熟悉的側影,那人很匆忙的走出裡間,隨後從裡間走出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大大的黑色帽遮住他低頭的半張臉,女人正面迎接上我和啟溫言,我眼睛里跳躍著火花,甜膩膩的沖那人喊道。
「媽!」
身材高挑的女人視線迅速直視到我,眼裡有微微驚呆,但也有欣喜,隨即看到我身邊的人,眼裡原本星星的火焰瞬間黯淡無光。
湯曉雨見母親沒有理她,更沒有像以前一樣,興奮的跑過來,抱著她,寶貝寶貝的親昵,就徑直跑過去,喜滋滋的挽住母親的手,左右像個小孩子搖晃。
「媽!想我了嘛?想我了嘛?你看,你都不理我,我都想死你了~」
她的母親確反常的沉默,一點點扒開粘在她身上的手,用似乎幾乎冰冷的語調說,這位小姐,我不認識你,請你放尊重些。
湯曉雨還以為她母親在跟她開玩笑,依舊咧著嘴說,哼,臭媽媽,還敢裝作不認識我,,,小心我回家……
話到唇邊還沒有說出來,就被湯母一把推到在地兒,湯曉雨捂住有些疼的膝蓋,她的嘴巴張的可以吞下一個鴨蛋,用有些哽咽的聲音道,媽~你弄疼我了。
四周圍來許些香客,用好奇的眼神看向她們。
她的母親冷漠的轉過身,說,妹仔可能認錯人了,我沒有女兒,說完,捂著臉飛速跑開。
湯曉雨的腦袋像斷了線,眼淚也跟著斷了弦,「媽,你幹嘛,你這樣子,曉雨會傷心的」可她的母親早就不見了。湯曉雨固執的起身,「媽,你等等我,我走不快了,腿疼,咱倆、一起回家。」
啟溫言扶著湯曉雨,說,阿姨已經走了,我們也回家吧。
湯曉雨搖搖頭,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找我的媽媽…
說完,眼淚像下大雨一樣。
我媽說過的,我身體不好,不能總哭,我不哭了。
我抓住啟溫言的手臂,央求道,求求你,溫言,送我回家好嗎?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如夢幻泡影,我真希望這只是一場虛幻的夢,等我睡一覺,醒來以後,就一切如初。
慢慢的昏倒在啟溫言的懷裡,他抱著懷中的人,神情讓人琢磨不透,啟溫言心裡很難受很揪心,如蟲蟻啃食一般,可是,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你自己設的夢中夢,局中局,怎能、讓自己輕易陷入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