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希望

鄧妙文原本是一個和和滿滿的家庭，雖然老伴早亡，可他有一個孝順的兒子，體貼的兒媳，和可愛的孫子，祖孫三代同堂，她本該是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

然而兩年前的一場車禍后，一個美好的家庭，眨眼之間便被推入萬丈深淵。

鄧妙文的兒子和兒媳，在場車禍中喪生，只留下一個小孫子幸免於難，得到消息的鄧妙文，自然是宛如天塌下來了一般，可為了自己的小孫子，心中再大的痛苦她也忍了下來，拿著陪償金，只打算將孫子平平安安撫養長大。

可偏偏厄運縈繞在這一家人頭頂，遲遲不肯散去，鄧妙文的孫子在前不久檢查出了肺腺癌，前期的治療，和之後數個療程的化療，讓她幾乎花光了家裡的所有錢，可依然還有兩個療程沒有著落。

鄧妙文六十多歲的年紀，幾乎已經與社會脫節，她又能夠做什麼？

雖然鄧妙文日日冒著風雪，在每一個垃圾桶里翻翻找找，但她又何嘗不知道這只是杯水車薪？不過只是給自己一個心理上的慰藉罷了。

「我老婆子活了這麼久，讓我死也行啊，為什麼要讓我孫子遭那麼大的罪？」鄧妙文不斷地抹著眼淚，雖然努力在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可張平從她通紅的雙目中，看到的只有深深的絕望。

或許在兒子和兒媳走後，這位老人便已經成了行屍走肉，那唯一的孫兒，則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動力，在她孫子離去的那一天，這位老人即使活著，恐怕也與死了沒有區別。

「生死的事誰也說不準，可既然活著，又何苦要尋死呢？」張平嘆了口氣，縱然他曾是可敬可畏的仙王，可生離死別之事，他依然看不透。

看著那全身幾乎瑟縮在一起的老太太，張平腦袋中的記憶，也不由如潮水一般湧現。

張平在蒼靈大陸，出身其實並不好，他從小體弱多病，有一次更是危及生死，張平始終記得，他的母親帶著他不知求了多少醫館，磕了多少個頭，可縱使她膝蓋劃出血痕，頭都磕破了，也無人理會，那種只能看著懷中的人兒只能慢慢死去的感覺，應該和眼前這老人是一樣的吧。

不過張平運氣算好，機緣巧合之下，被一小門派的長老接走，可即使如此，當張平身體恢復，得以有資格下山時，他的母親因為為他奔波而落下病根，已經死在了病床上，兩人還是沒有見到最後一面。

「如果我孫兒死了，我活著又有什麼意義？我本來就是為他活著，他死了，我為誰去活？」鄧妙文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啜泣聲在小店裡回蕩。

「意義總能找到的，可一旦死了，卻是連去尋找的資格都失去了。」

張平曾為仙王時，自認為自己有決定一個人「死亡」的權力，可卻從不認為自己有能讓一個人「活下去」的權力。

或許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他現在卻不想讓這老太太死，張平想讓她活著。

張平催動體內僅有一點靈力，匯聚在右手食指的指尖，將手藏在櫃檯下，在虛空中畫出一個繁複的符文。

去！

張平心中輕喝，符文衝出，落在老太太眉心。

鄧妙文正沉浸在悲傷中，並沒有注意到飯館里的變故，只覺得精神一個恍惚，眼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

「奶奶，我來幫你做飯。」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鄧妙文循著聲音望去，卻發現自己腳邊，正站著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不正是她的小孫子嗎？

「用不著你幫忙，你到一邊玩去。」

鄧姚文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當是做夢，但她還是下意識在小男孩頭上摸了摸，用和藹的聲音道。

「那我幫奶奶洗碗。」

小男孩很懂事，不願意讓奶奶累著，總想給自己找點事干，蹲在一個水盤前，擼起袖子就要刷碗。

「水涼，先去盛點溫水。」鄧妙文笑道，只要能看見孫子，她就覺得整個世界都有了希望。

鄧妙文心裡滿足，拿著鍋鏟，要做孫子最愛吃的菜，可視線再次發生變化，顏色一點一點褪去。

周圍不再是家裡的廚房，而是牆壁雪白的醫院，而她的孫子躺在床上，臉上憔悴得看不見絲毫血色。

接著鄧妙文看到家裡的存款一點點見底，她的孫子日漸虛弱，而她的背也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變得佝僂。

再接著，鄧姚文背起纖維袋，拾取被丟在地上的塑料瓶，只不過在平時，她總是低著頭，看著地上的瓶子越來越少，感受著自己背上的壓力越來越重。

可今天卻不同，鄧妙文看到街道兩邊的風景，但卻並非她所熟知的街道，這裡有乞討的孩子，有殘疾的孩子，有從醫院的窗戶里向外望的稚嫩臉龐，有被毆打的瘦小身影，這是孩子們的地獄，像自己孫子一樣，生活在地獄邊緣的孩子們還有很多。

「為什麼要給我看這些？」鄧妙文跪倒在地，哭喊著道。

「與其死了，何不留著有用之軀，為這些孩子們做些什麼？你的孫子或許並不被命運眷顧，可這些孩子們，或許能因為你的存在，生活軌跡而發生改變。」一個聲音虛無縹緲，不知從何處傳來。

鄧妙文心中有靈光閃過，她背後的纖維袋消散，化作一沓錢出現在她手裡，鄧妙文將其交到一個流落街頭的乞兒手中，乞兒先是驚喜，接著向鄧妙文感激一笑，那笑容，擁有著能夠融化冰雪的溫度。

視線再次變化，她回到了飯館。

「你想得如何了？」張平用手撐著下巴，問道。

「我不知道。」鄧妙文搖了搖頭，「但我想我有了新的目標，去給其他孩子帶去希望，哪怕只有一點也好。」

鄧妙文說出這句話只有無盡苦澀，她能給別人帶去希望，可誰又給她的孫子希望？

「怎麼回事，今天店裡的氣氛很壓抑啊。」李沅芷和李欣蕊姐妹又來店裡吃飯，一進來便感覺到了店裡氣氛的不對勁。

張平現在沒有多餘錢，對於鄧妙文的苦楚無能為力，可看到李沅芷，他心中一動，將鄧妙文的故事說給她們聽，兩個女孩子當即連吃飯的心思都沒有，感動得稀里嘩啦，一個勁在那裡抹眼淚。

「你放心吧老婆婆，我會將老婆婆的情況向我們經理說一下，到時候在我們公司搞一個募捐，一定能幫婆婆您孫子湊足錢的。」李沅芷心思的確活泛，很快便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