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你是個智者
告別海伊提后,一行人來到別墅外,剛一上車,車廂里就少了兩個人。
一路上,蒙毅面無表情地看著車窗外,喬子夜很生氣卻也只能開著車老老實實游車河。
還以為素兒也會隱身掠影閃人,結果看了眼後視鏡,後排座上的素兒正饒有趣味地盯著自己看。
突然覺得后脊一陣發涼,喬子夜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素,素兒,要不我們仨外頭找個地方吃飯去?」
「呵呵,懷石。」
「好。」
……!!素兒。
這貨今天是怎麼了?平時一提懷石就推三阻四的,今天竟然掙扎都不帶掙扎地應下了。
素兒哪兒知道喬子夜現在已經心痛得麻木了。
要說喬子夜這人吧,也是矛盾的很。反正好事呢是年年做,可每年這支票遞出去之後,他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得好幾天才能緩過勁兒來。
這下給出去五十萬,值當是值當的,可心疼也是忍不了的事情。
該給給,該疼疼,挨著但互相不干擾。
不會因為疼就不給,也不會給著給著給成習慣了就不疼。
所以,五十萬都沒了,吃頓懷石算個球。
反正他已經瘋掉了,無所謂雪上加那一點點霜。
………潤廬,後院暖陽下。
桑夏歡快地在廚房裡忙進忙出,扶蘇看了眼手機信息,喊了聲「別忙活了,他們不回來吃飯了。」
兩人也不覺餓,便就著晴好坐下生火烹茶。
「扶蘇」
「嗯?」
扶蘇倒騰著茶具,桑夏聲聲喚,他聲聲應,如此往複也不覺厭。
收拾停當,他抬頭便看到桑夏正單手托腮抵在茶海上看著自己,兩眼發亮。
「想什麼呢?」
「你今天帥呆了。」
「..哦,是嗎?呵呵..」
「帥爆炸了!」
「嗯」
「噫,想笑就笑嘛,憋著不辛苦嗎?」
「..哈哈..」
「討厭」
「怎麼剛才還說帥,這會兒便討厭了?」
「唉呀,不是真的討厭,就是你這副傲驕的樣子..」
「怎麼呢?」
「討厭。」
茶海旁壺子升騰起陣陣霧汽,嘻笑聲此起彼落……
山間歲月靜好,偶得一時清靜,兩人間有也了片刻的沉寂。
誰都沒說話,只安靜地抿了幾口清茶。
高掛的日頭散發著陣陣暖意,也不猛烈,在陽光的外圍蘊著無數圈朦朧的光暈。
良久的沉默后,桑夏又輕喚了一聲「扶蘇」。
「嗯?」
只憑聲音他就能判斷出,她只是在喚他,還是心中帶著疑問。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那樣的壞人?」桑夏兩眼似是放空地,盯著院子里的一處角落。
想了想,其實他自己也無法給出答案。
這個問題本就是個假命題,沒有標準答案也沒人能說得清。
「因為這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好人。」
桑夏不解,收回眼神看向扶蘇,他溫柔地笑了笑「就像白天與黑夜,有陽光照耀的光明,也有它照不到的黑暗。」
「有正就有反,有陰也有陽。但其實,好與壞很難一概而論,人們所說的好與壞大多基於自身出發。」
「譬如,一個將領為了守護家園,主動出擊,攻破數個部落殺了許多人,那這個人又算好還是壞?」
說到這,扶蘇就察覺到自己所說的對於丫頭來說太深了。
便又舉例道「又比如,有個父親為了給女兒報仇,將那個侮辱女兒的人殺死了,這個父親是個壞人嗎?」
桑夏睜著迷茫的雙眼,怔怔地皺著眉頭,她沒想過這些。
他說的,她似懂非懂,不完全明白卻也沒有說理解不了。
「自然界有叢林法則,人類也一樣,弱肉強食,物競天擇。
人活著,都想要活得更好。大部分人也都以自身利益為第一,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壞人與好人的分界線其實是極模糊的,在我看來,是普通人與惡人的區別。
普通人按部就班地在自己生活的軌跡上走著,他們哪怕被剝削壓榨但仍然不願意反抗。不是因為懦弱,而是他們明白自己的一生只需平凡度日即可。
而這些普通人中,總會有一些人因種種原因走向極端。不擇手段地去獲得本不該屬於他們的利益,也不在乎自己變成了什麼模樣。這就是常規意義上的壞人。
但惡人不一樣,惡人的眼中只有破壞、毀滅。他們只在乎自己,甚至,他們連自己都可以不在乎。
而一個純粹的好人,也是一個純粹的弱者。」
扶蘇的長篇大論結束后,桑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直到茶水涼透,她才嘀咕道「一個純粹的好人,也是一個純粹的弱者……」
她有點理解不了這句話的意思。
扶蘇見她皺著眉,問道「如果在好與壞間划著界限,你覺得什麼樣的是好人?什麼樣的是壞人?」
「你、蒙叔、素兒、染兒、子夜哥哥,你們都是好人,鄭強還有那幫在巷子里打海伊提的是壞人。」
「對,他們是壞人,但也許還不僅僅是壞人。但我們,恐怕也稱不上什麼好人。」扶蘇低頭淺淺嘆了一氣。
「我與你蒙叔,都是上過戰場殺過敵的人,手上都曾沾染匈奴人的血。這樣,你還認為我們是好人嗎?」
桑夏盯著扶蘇的雙手,那手上乾淨得像不染一絲塵埃,但她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
一個是驍勇善戰的將領、一個是帝王的繼承人,他們曾在前線奮勇殺敵,自然手下亡魂不會少。
她怔怔地伸出手,輕輕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攤開的手心裡。
「你們是好人,但不是弱者。」
「我曾經,也是一個弱者。」扶蘇低垂著眼帘,手心裡傳來她的溫度。
「我以為那是命運來到眼前,在那一刻,我就像那些弱者一樣,毫無反抗的能力。一個好人不就是要保護身邊的人嗎?但我卻把他們,都,害死了。」
陽光像被光暈縛住了,困難地散發著朦朧不清的光亮。
這是扶蘇第一次對說起當年的事,雖然沒透露任何細節,但桑夏能感受到,扶蘇心底的那根弦被撥動了。
「扶蘇,你看」桑夏指著頭頂天空上那輪朦朧的陽光。
「你說有陽光能照耀到的光明,就有它照不到的黑暗。可它始終都在啊!只是它總在不停轉動,所以才有了光明與黑暗。
光明不會永遠只是光明,黑暗也不會只是黑暗。黑暗的地方總會隨著它的到來變成光明啊。所以,你就是你啊。你就像它一樣,一直都在,也一直是個好人。」
………
扶蘇順著她的手指望向天空,靜靜地聽著,短暫的沉默后,低頭沖她微笑。
「桑夏,你是個智者。」
「啊?!」愣了愣,小臉一紅,下一霎「討厭。」
「你看,你又開始討厭我了。」
「討厭…」
「哈哈…」
本打算擔起桑夏人生導師的要責,結果,卻是被聰慧的丫頭安慰了一番。
扶蘇也沒覺得有何不妥,只發覺,人生在世,真不是活得越久就越通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