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老者與青年
除夕之前,人們興高采烈的大採購,買新衣、囤年貨,喜慶的味道一天比一天濃烈。
超市裡人流如織,超市外車流緩緩。沒有人注意到一個矮胖保安正在奮力追趕一個黑瘦少年,但下一刻,一聲巨大的碰撞聲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天,撞死人了…」
「我的天老爺…做孽啊…」
「誰啊開車這麼不小心?」
「人死了嗎?」
「不應該啊,我看到那車開的也沒多快呀。」
「我看到了,是那個小鬼自己跳過防護欄撞上去的…」
……人群圍攏在保安亭外的欄杆旁,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
道路雙向共四車道,本就處於高峰期,事故突來車流就更緩慢了。
發生車禍的這一側完全陷入癱瘓狀態,所有車輛都停了下來,跟在隊伍未端的司機並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事故躁動地按著喇叭,車鳴聲時起時落。
胖保安氣喘吁吁地站在欄杆內看著道上趴著的少年,雙手不自禁顫抖起來。
他有些自責,是不是不該追?如果自己不追,苗小剛就不會被車撞到,那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害死人了?越想越自責,恐懼感也逐漸升起。
黑色私家車主是個中年男子,他下車時緊皺著眉、一臉的驚恐,車上又下來一個中年婦女,看到被撞的人趴在路邊身下一癱血嚇得驚叫一聲。中年男人立馬打電話喊了救護車,隨後即刻報警。電話剛接通便看到幾個民警向這處走來。
胖保安將事發經過大致給民警說了說,其中一個年長的民警走到被撞的少年旁彎身檢查了一番后,抬頭向自己的幾個同事搖搖頭。
一看這情形,胖保安知道,苗小剛這次是真的涼了。
車主見有警察來了,急急跑過去解釋不是自己要撞人,而是這小鬼自己突然間從欄杆那邊跳出來的…
民警點點頭表示自己本來是過來帶人去所里的,這下好的,人也不用帶了。這事先等交警那邊來人了一起處理吧。
道路暫時是徹底封死不可能通車了,只能等救護車穿過車山車海把人拉走才能恢復交通。
看熱鬧的人群堆最外圍走出一個青年男子,在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事故中心時,鎮定自若地走到保安崗邊駐留了幾秒鐘后又淡然離開了。
胖保安正在跟警察說著話,突然覺得似乎有個影子在保安崗里晃動,他仔細看了看也沒發現有什麼,搓搓眼眼,心想可能是眼花或者邊上店鋪燈光照過來的影子,也就沒再多想。
距離超市四條街道外,一處老舊住宅區。
住宅區內有十幾幢矮房,外邊圍著一人多高的圍牆,牆上滿布爬山虎。此時季節倒是不見綠葉盈盈,只剩下布滿斑駁如似裂紋般的痕迹。
小區還是挺熱鬧的,這個時間點幾乎家家戶戶都燈著亮,區內的健身器材邊上圍著不少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正在做晚鍛煉。
一個人影掠起,輕鬆躍入圍牆,像一道黑色的疾風穿行於小區內。但沒人看到這奇特的一幕。
最角落裡一幢房子的頂樓亮起微弱的燈光,不像別的人家那樣明亮、好像打開的只是一盞檯燈,但那微光時不時地還有些抖動,倒是更像被風吹動的燭火似的。
事實上,就是燭火。
佝僂的白髮老者盤腿坐在地上,在他額前的半空中懸浮著一隻明滅不定的蠟燭。蠟燭通體發黑,燃燒了會兒卻無一滴融化的蠟油滴落。
「大人,帶來了。」年輕男子掠影進屋后現出身形,單膝跪在老者身邊恭敬地說道。
「嗯。」老者閉著眼發出輕輕一聲。
年輕男子抬手間,一道煙霧飄出,瞬間便露出了黑瘦少年的虛形模樣。
只是沒有了先前的陰戾,雙眼空洞地睜著,身體呈半透明狀態、似水波般微微蕩漾。
老者揮揮手「留著吧。」
「是。」青年男子伸手,少年的魂魄便歸入其掌中。
「涯余」老者輕輕喚了一聲同時身體飄浮起來,他睜開眼伸出一隻手。
半跪著的青年立即起身,扶住老者的手臂,恭敬地問道「大人,您見到她了?」
「嗯。」在老者睜眼的剎那,黑色蠟燭便隱隱散去無形,屋裡陷入一片黑暗,只能聽到兩人輕聲的對話。
「大人,讓涯余去吧。」青年人扶著老者走動,一陣窸窣聲中,牆角落地燈亮起。
燈光柔和但並不明亮,室內仍是有些昏暗,僅模糊分辨出這是一間極其普通的住房。
客廳很小,只擺放了兩張藤椅,挨著廚房的角落裡有一張老舊四方木桌和兩把凳子。再沒別的物件擺設,倒是先前老者盤坐的地面上鋪著的一塊舊地毯,最是顯眼。
老者坐到藤椅上眯著眼像沒睜開似的,沉吟了片刻「把那魂魄放出來,跟上。」
話音剛落,老者輕呼一氣,唇間一縷黑光掠出、緩緩向屋外飄去。
青年一抬手將掌心裡剛收的黑瘦少年的魂魄釋放出來,魂魄立即毫無意識地跟著那縷黑光穿牆而出輕飄飄地消失在黑暗裡。
老者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的萬家燈火,青年人時刻跟在一旁。駐足觀望了片刻后,老者突然呵呵笑了一聲,兩手搓了搓又撫了撫自己滿是皺紋的蒼老面頰「我真的老了。」
「大人…」青年人正欲說話,被老者打斷「老了就是老了,天地法則,眾生如是我等亦如是。」
「如今我都能感受到這世間的嚴冬之寒了,都快忘了冷是這種滋味了啊。」老者緩緩地輕聲說著,像是在對身邊的青年人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大人,讓涯余去吧。」青年人再次恭敬地請示道。
「你想去,就去罷。」老者始終站在窗旁看著外間景象,並未對青年人看上一眼,蒼老的面容上毫無表情。
又沉吟了片刻后語氣稍顯不解地問道「涯余,你的法司呢?」
「留在那間花店了。」青年人如實回答。
老者點頭呵呵笑了笑「幾個陰差胡鬧騰罷了,無須計較。」
「是。涯余知道了。」青年謹小慎微地低下頭似是在認錯。
「去罷。」老者並未轉身,只背著手輕點了點頭。
青年抬起頭轉身,在他身後不知何時竟是現出一個絢爛的虛景。
虛景中布滿星光點點,似是銀河傾泄了一片般的銀光流轉,那星光時明時滅此起彼伏,像是互相呼應著又似相隔甚遠毫無關係;
宛如倒映的宇宙,最邊緣處蘊著黑灰無際,其中白光亦不十分耀眼,星光流轉間如緩緩淌動的河流。
神秘之中帶著幾分博大的奧義,明滅間似藏著一雙看不見的眼!
隨著老者的一聲輕嘆,青年靜靜走入星河虛景中,下一刻便如投身於虛無中一般,消失無蹤。
星河虛景緩慢流轉,暗夜裡似乎還能聽到其中不可捉摸的某種生息。
像大海的潮汐,又似巨人的呼吸,很輕很微弱但卻真實存在。
老者眯著蒼老的眼抬頭看向窗外的暗夜天空,良久之後突然便呵呵笑了起來,笑罷,低聲喃喃說道「本來無一物。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