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七情六慾

第四百零六章 七情六慾

青年很嚴肅,不苟言笑的樣子看著比老者更像長輩。

而老者則更像調皮可愛的老頑童,舔了舔唇上殘留的餘味沖青年招招手,「過來。」

青年不疑有它,大長腿一邁就到了老者身邊。

「彎身,」青年言聽計從躬下身。

『啪』的一聲,老者一掌拍在青年腦袋上,「一天天的你就不能有個笑臉,是老夫欠你了還是怎麼的?」

青年…愣了半晌不知作何應對。

「涯余啊,你…」老者話說到一半,又再抱著碩大的水壺,喝了口甘甜有味的茶水。

回味片刻后,老者站起身綳起臉不再嘻笑正聲問:「在哪兒呢?」

「千島湖底古城。」青年回道。

老者點點頭,「好。暫且放著。空有盤冥洞無洞靈幽光也無用。那姑娘呢?」

青年抬手蘊出一團光亮,竟似銀河星宿一般璀璨華美。光亮漸漸隱去,現出一座樹林繁茂的山頭虛影。

「結界甚嚴,若不強攻,恐無法悄無聲息入內。」

『啪』又是一掌落在青年後腦勺,老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何時說要強攻了,何時說過?你哪只耳朵聽我說要強攻了?」

「所以涯余這不是沒有強攻嘛!」相比之前的毫無表情,說這句話時青年臉上算是略微有了些變化。

老者踮著腳尖,想去摸摸青年的腦袋,青年順從地彎下腰配合。

老者轉而輕輕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涯余啊,好孩子,那女娃娃還沒覺醒,所以咱們現在就算下手得來的也只會有一具無用的軀殼。明白嗎?」

青年扶著老者坐回椅子上,點頭應了聲,提起旁邊四方桌上的暖水瓶,給水壺裡添了些滾燙的開水。躬身屈膝,半蹲在椅子旁看向老者,「大人,時間不多了,若她不覺醒怎麼辦?」

老者吹了吹水壺裡的蒸汽,竟是完全不顧燙嘴,咕咚咕咚又喝去小半壺,舒爽地吐了口霧氣,呵呵笑道:「無需擔心,時候快到了。

覺醒再望,你也無需天天盯著。那位帝柏公子警覺性靈敏,讓他察覺到了,怕要壞事。

你有這閑工夫啊,還不如在人世里多走動走動,體會一下這世間繁華。人啊,是最趣的。」

青年睜著茫然的雙眼不解地眨了眨,「如何有趣?蜉蝣一般,雖不是朝生暮死,又有何不同…」

又是狠狠一掌,拍在青年後背,青年卻紋絲不動仍半蹲著,像似完全沒吃到這一記重擊。

「蜉蝣有這許多美食嗎?」提起水壺又狠灌了一口,好像他喝的不是枸杞紅棗水,而是什麼世間難得的神仙水。

「蜉蝣有這樣的城市、街道嗎?蜉蝣能見這世間美景秀麗嗎?」

「您又不是蜉蝣,怎知蜉蝣不能見?」青年很實誠地說著。

老者恨得直踱腳,「就不該給你看孟庄之書啊。別的沒學會,這夢蝶你倒是記得門清啊。」

「您說的這些,涯余日日見,並不覺有何趣味。」青年仍是一臉不知死活的木訥。好像早就習慣了老者的『暴力』,一副要打隨便打的樣子。

老者看著青年,看了半晌,氣到笑了起來,搖搖頭,「七情六慾。人之七情六慾,最是有趣了。你看不到是因為你不懂得,體會不到這其中的滋味啊。」

「七情六慾?喜怒哀懼愛惡欲,生死耳目口鼻也。便是意靈主宰之生魂,可見靈、覺靈主宰的識魂。是人類為之找到了詞語形容替代罷了,不就是五顆珠子嘛…」

老者…愣了半晌,仰頭長嘆一息。

「涯余啊,人靈確由九顆魂珠、靈珠所成,但並不是這樣簡單的公式。

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他們善於思考,懂得區分善惡。若連人都成為你我這樣的器具,這個世間便沒了色彩、沒了生趣,沒了故事、也沒了奧義。」

「可人類不是一樣野蠻兇殘,塗炭生靈不說,竟連自己同類亦可殺。何來生趣,這樣的故事、奧義,不要也罷。」

青年的語氣很平緩,不憤怒也不悲愴,平輔直敘說著一件與他毫無干係的事情一般。

「沒有生靈是完美的。人,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古早以前的神明,哪個不是仁慈兼具殘忍。

個體總有差異,但你不能只看到他們的陰暗之處,便無視其珍貴的本質。

戰爭與和平是人類與這個世界相處的方式,是他們自身進化發展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學會如何更好地審視自身。

正因為生命短暫才會活得更精彩,白駒蒼狗,變幻乃為世間不變之真理。

如你我這般不死又有什麼意思?無死便無生,才是真正無趣。」

老者說罷蒼老的面容抽動了一下,之後又回歸落於平常。緩緩張嘴吹出一氣,霧氣縈縈繞繞飄到地毯上方漸漸展現出一片虛景。

虛景中,一群身披獸皮的遠古人,在石壁洞穴之中,圍著微弱的螢火之光雀躍歡呼著,畫面快速推移,人類築建石屋圈養動物;

大自然風雲急掠,人類最早的城池模樣出現,有領袖模樣的人站在高處接受部族子民拜服在土地上;

烽煙起,戰爭降臨,人類廝殺掠奪著彼此的地盤、食物…

隨著熱武器的出現,人類再一次將最初發現火種的精神發揮到極致;毀滅與重建,再毀滅再重建,世界隨著人類的探索腳步逐漸走到了如今的模樣…

最早的汽車、飛機陳設在博物館中成為人類惦念先人,追尋宇宙奧秘的原動力;

火箭升空,當第一個人類踏足月球之後,間隔一斷時間便又有更多的勇士帶著家國情懷,抱著悍不畏死的決心,離開地球的懷抱奔向太空…

偉大的留給偉大,平凡的歸於平凡。偉大有偉大的壯烈,平凡有平凡的精彩。

虛景的畫面,就像一部用投影儀播放的地球人類發展史,細大不捐,人類走來幾千年的腳步一一呈現。

城市車水馬龍、萬家燈火比天空的星河還要壯闊。

無論東方西方還是少數遙遠的部落,人類無一不在認真地活著,無論是悲苦的街邊露宿之人還是錦衣玉食者,都曾仰望星空思念著他們思念的人。

他們哭,他們笑。他們相聚於一處,樂意融融或孤零零的廖落寂靜;

他們咒罵然後感恩,他們犯錯又糾正錯誤;

隨著時間推移,殊途同歸,茫茫多的亡魂,經由洗靈河轉入輪迴,再次為這個世間的精彩,奉獻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生命…

「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他們卻有努力改變的意志與能力。

而我們呢?我們沒有。涯余啊,只有了解他們,才能知道我們掌管著的究竟是什麼?」

老者收回虛景,轉頭看向青年,「我老了,怕是無力再承載界靈之威。將來待我化靈歸界之後,這個責任便落在你身上了。老夫此時帶你來人世里,希望是一件對的決定。」

老者的聲音透著極寬廣的威嚴之感,蒼茫茫如來自遠古。像無人沙漠般平和,又似草原盡頭的風般豁朗。

青年睜著雙眼定定地看著老者,似是在深思著什麼。

久久之後,「大人,您好似極喜歡人類。可我們的重任,不就是來回收所有遺留的力量,重新滌洗世間的么?」

老者長長地嘆了一氣,「是啊。誰說不是呢。」

「深情最是無情處。一切皆因老夫而起,如今便由老夫來結束吧。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老者一張極詳和的臉上,莫名地現出悲意。

「唉,可憐吶。可憐!小丫頭啊是老夫對不住你,希望你別恨老夫。夫幻爺爺如今再不能護著你了,時候到了,塵歸塵土歸土罷…」

「大人。」青年思索了一番,似是在尋找合適的詞語,想了半天好像也沒找到特別好的。

「大人,您看著越來越像那些無聊的人類老頭了。」

『啪』青年後腦勺再挨一記重鎚,老者沒好氣地低吼了一聲。

瞬間,廳內的落地燈以超過原本十倍的亮度,照得一片鋥明。

「起開。臭小子。我這是和藹,和藹懂不懂。什麼無聊老頭,起開起開。」

說著站起身自顧自走到靠近廚房的角落裡,打開冰箱翻找起來。

「咦,昨天還有半盒子牛奶上哪兒去了?」

青年若有所思地站起身穿過狹小的卧室走到陽台處,看向小區外街道上的繁燈車流,行色或匆匆或散慢說笑的人們。

「七情六慾?七情六慾…」

「涯余,」屋內傳來老者的吼叫聲,「你是不是把老夫的牛奶偷喝去啦…」

………

深夜的潤廬,除了書房還亮著盞微弱的燈光,其餘都已沒入了夜色中。

扶蘇抱著雙臂在書房內回來踱步,蒙毅坐在高高依牆書架旁的沙發上,看得眼暈。

「你別晃了,晃得我腦殼疼。」

扶蘇坐回到他最心愛的沙發里,揉了揉腦袋,「真的沒有?」

「沒有。」蒙毅搖搖頭。

「昨天你一說,我就找了9527山前山後繞了十幾圈,一個鬼影子都沒有。再說了,真要是有惡靈氣息你自己出去溜一圈不就聞著了嘛。」

…這話說的,好像他扶蘇是某種警犬似的。真是好說不好聽。

「蒙毅,我總覺得最近有一雙眼在盯著咱們這兒。雖然我也尋不到半分氣息,但這個感覺非常強烈。你明白我意思嗎?」扶蘇看著蒙毅誠懇地眨了眨眼。

蒙毅…「我不明白。我說你就是疑神疑鬼慣了。我知道你緊張大家,尤其是我們桑夏。可你都知道她不是原來的那個她了,有什麼可擔心的?」

扶蘇一聽這話就有點不樂意了,「什麼叫知道她不是原來的她。有區別嗎?不管是分身還是本體都是這具身子,一損俱損,此理你不懂?」

蒙毅聞聽心覺自己先前表達有誤,遂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如今我們小桑夏的能力可能比我都強,不必太過於憂心。並不是說不在意她啊,瞧你說的什麼話。」

扶蘇別過頭去,兩眼眯起也不知是看向何處,沉思了片刻后搖頭,「不對,一定是被盯上了。但肯定不是盤冥洞中人,這種感覺不對。」

被他這麼一說,蒙毅倒有點兒相信了訥訥地問道:「有何不同?」

「我說不清楚,只覺得那雙眼就像頭頂的星晨天空,有一種壓迫感。怪異極了。」

這種感覺,最初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想了想,差不多是三天前的夜間。彼時兩人也坐在書房裡,研究那顆葡萄玉石,回房后,便覺冥冥似乎有雙眼在注視著自己。

或者說,注視著這座山頭以及山頭上的每個人。

他不知道這是沖自己來的,還是說,桑夏?

因為當他的靈力瞬間釋出結界之後,那種壓迫感就消失了。

之後,次日午後又有了同樣的感覺。轉瞬即逝。再就是今晚。一樣的霎時消失,就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似的。

繞山四周尋查了一番,無果。如果是一般的惡靈就算遁走了,那股子氣息還是會停留片刻的,沒道理蹤跡全無啊。那麼就此看來就不是什麼惡靈所為了。

要麼,便是那位盤冥洞背後真正的主宰出手了。要麼,就是靈力可壓制自己的硬手。

「罷了,睡吧。明天你就莫要去裝修房子了,我說安寧就不能找個靠譜的裝修公司嗎?非得找這種野雞隊來干?是錢不夠還是覺得你太清閑了?!」

扶蘇有些不悅地叨咕。這些話都是子夜說的,他哪兒懂這些。

蒙毅嘿嘿撓頭笑,「她就是苦日子過慣了,沒有花大錢的本事。你也莫要怪她。」

「十足的老婆奴。哼…」扶蘇沒好氣地走出書房。

這也是子夜說的,說的太好了,很生動很形象他記下了。

……次日清晨,桑夏一如既往帶著布風鳥去山腰玩耍。

吞雲吐霧完事後,哼著莫名其妙的曲子下山,剛一進院子,便聞到撲鼻濃香的地瓜粥味。

是了,是了。是這個味道。

在封禁中老看他們吃這玩意,好像很美味的樣子,果然,真香吶!

呼嚕呼嚕吞了兩大碗,還啃了三個饅頭,有兩個餵了布風。

抱著圓滾滾的肚子,開始每日的工作,打掃。

雖然不玩遊戲了,但錢還是要賺的。這是硬道理,錯不了。

也並沒嚷著要去外面的世界遊玩,反倒是打起了別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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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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