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不能碰的力量
馬拉喀什位於摩洛哥南部大西洋與黑海之間的大阿特位斯山脈腳下,地處豪茲平原上、坦西夫特河的一條支流河畔,是世界上最大的土城,有著摩洛哥『南方首都』之稱。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躍上平原之時,整個馬拉喀什城已早早醒來。
清真寺里傳出的邦達晨禮之聲,響徹整座城市上空。聲音宏大而古老,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被風拂來的。長長的音律,猶如一首遠古的輓歌,這是真主的子民對主神的信念,亦是主神對民眾的召喚。
彼此呼應著,從城市的各個角落飄去空中上達天聽,又再由天空落下,如神之嘆息。
馬拉喀什古城那亘連綿延數十公里的城牆邊跪拜著一身潔白的信徒,虔誠地頌唱著。
這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民族,也是多災多難的人類種族之一。信仰令他們無論何時何地,無論手頭做著什麼事情,只要宣禮聲響起,他們就如中了魔咒似地自動開啟跟隨功能。
桑夏看著匍匐於地人們,心中無法理解這種所謂的信仰到底給了他們什麼?
這世間,真的有神明嗎?
若真的有神明,為何要這樣對待TA的子民呢?
食物是他們自己靠雙手獲得的,身上穿的衣物也是他們自己織就的。城市是人們自己建造的,街道、馬路、燈光,商鋪、水池都是這些匍匐於地的人一點一滴創造的。
甚至於,那些綠意盎然的高樹低木都是由人們栽種養護得來的。那麼,什麼是他們的真主神賜予的呢?
是一天五次的宣禮?還是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碰的制約?
這個滿口信仰的民族卻在世界各地點燃戰爭的火焰,帶走了數不盡的無辜亡魂。是真的愛好和平嗎?還是骨子裡的殘暴?是被不良人利用了那顆純摯的心靈嗎?還是說他們本就愚蠢不堪?
桑夏想不明白,疑惑地看向身旁的陰差。一張有著東方面孔的陰差,如果她認識9527一定會覺得很熟悉。編號22322的陰差看向這個神秘的東方來使,木訥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也解釋不了這個問題。
也是。如果他能把這個疑團解開,那這個世界許多地方的和平就可以靠他去維持了。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稱呼眼前這位東方來使,桑夏察覺到了他的窘態無意識地笑了笑。
「你一個東方陰差怎麼會跑來這麼遙遠的地方?」相較於那個奇怪的民族,她更好奇這個問題。
陰差22322想了想,誠懇而尊敬地回答道:「渡者部內亂作一團,抽調了大量的陰差回渡者部維持秩序,非洲這邊的陰司長官也被調回去了。前不久離這兒不遠的地方發生一場災難死了不少人,長官不在就發配我過來暫時頂著。」
說完,看到桑夏的眼神中似還有些不解,遂自覺解釋道:「因為我在剛成為陰差時曾經在阿拉拍地區任過職,熟悉他們的語言,所以我才頂了這個缺。」
知識改變命運啊!不管在哪裡,掌握一門外語簡直是何等的重要。眼看著陰差22322隨時都有可能因為有這一技傍身而擢升代理司長,升職在望。
桑夏頹自笑了笑。突然想起那個叫林染的女孩。這些知識點基本都是通過她才了解到的,想來應用到陰差間也很適用嘛。
陰差22322眨巴眨巴眼,看她唇畔的笑意不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囁嚅著唇欲言又止。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陰差的情緒早就在他們成為這個職責者時被封禁起來了。
然而,此時,他臉上的疑惑與猶豫是個傻子都能看出來。
桑夏不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但也心明眼亮,遂揮揮手道:「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我又不是什麼吃人的妖怪,幹嘛怕我?」
22322想了想,聲音略帶慌張問道:「是不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桑夏垂下眼眸。大事!什麼是大事呢?
此時對她來說,最大的事就是快速找到扶蘇被滅息界奪走的意識。探查過他的魂境,身體機能正在恢復,一天之內他隨時都有可能醒來。在醒來后的一小時之內,如果意識無法回體。那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超出這個時間段,意識就再也不可能與神魂融合,到時候他就會變成一個只會呼吸的軀體。
人的意識可以很堅強也可以很脆弱,有過這樣的例子,某個受到重創的人在醫學宣判救不回來之後仍苦苦撐著,最終成功醒來。
但這是因為意識並未徹底離開身體啊,若沒有實體的承載,意識很快便會被這世間的能量消磨殆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心中有一種說不清的複雜情緒。她說不清,就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扼著咽喉,呼吸困難得連長出一氣都隱隱有些作痛。
不自覺地又長舒一氣,胸口的悶痛感令她眉頭緊皺起來。
這在陰差22322眼中看來,簡直天都要塌了。立時嘴唇哆嗦了起來,定定地看著桑夏,「大人,雖然我不知道您是誰,但您能不能告訴我,這大事是不是會把我們這些陰差都,都…」
話說到這兒,桑夏轉頭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不會的。有我在呢!」
陰差22322聽到這句話,緊張的狀態慢慢放鬆下來。拍了拍胸口,一副受到某種驚嚇的樣子。完全沒有一個陰差該有的氣勢,反而像個可憐無助的孩子。
他沒有懷疑這個神秘的東方來使的話語。之所以在心裡稱其為東方來使,是因為帶著那張紙條來非洲西北分部的陰差就是這麼稱呼她的。而自己也確實不知道她的身份,便也就隨著了。
沒有人質疑那張紙條的重要性,當那個難以抗拒的力量出現在這座遙遠小城之時,陰差們都感應到了。他們沒有見過陰司長官,但卻都知道,這種自帶法則的能量不可能是普通的陰差。
她身上有亡者界的氣息,錯不了,肯定是自己人。至於她是陰司長官還是更高階的守冥官,他們這些嘍羅還不敢去多問。
而當陰差22322看到紙條上寫的字時,心頭大驚,繼而又大喜。
『我來自中國!尋一領路人。』可不是找對人了嘛,我也是中國人啊。
聽那來送紙條的中東陰差說的玄乎,心想對方應該還是有點身份的,說不定是哪個守冥官從結界中脫離出來之時迷了路呢?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過啊。
亡者界中人,世人稱為陰差、勾魂使者、地獄使者、黑白無常…總之,什麼稱呼都有,東西方各不相同。
還有些地域文化與普世觀念相去甚遠的,都不知道管他們叫什麼呢。
不過,人們也許怎麼也想不到,其實亡者界中人只不過是些尋常的職責者而已。作為職守人類魂靈秩序的存在,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辛勤勞作著。
他們甚至還遠不及人類世界里普通職員的待遇呢。
沒有薪水,當然沒有。誰給陰差發薪水啊。沒有休息日,準確的說是沒有固定的休息日。年頭不好忙碌起來三個月沒得覺睡也是常有的事,年頭好了,天下太平也沒什麼災難戰爭的,那就可以消停會兒。
總之,這是一群苦逼的人。世人眼中恐怖的存在,實質上窮苦得連吃點好東西都得靠運氣。
何謂運氣?當然是遇上出手闊綽的亡者,或者說到路邊去拾人類丟失的錢袋皮夾子之類的值物玩意。
飢一頓飽一頓,上天何其殘忍,剝奪了他們的記憶與情感卻獨獨留下了口腹之慾,生生地折磨著這些本就苦逼得不能再苦逼的傢伙們。
苦逼的陰差,除了有勾走亡魂魂靈的本事之外,就是比凡人多一些靈力罷了。說起來,遠遠不及那些秘族金貴。
待遇上不說天差地別,能力上也一樣。出行方面,陰差只有遁影化靈的本事。一天至多能行去兩三個城池,再快就沒有了。
這還是不算北美那種一座城跑死人的,遇上那樣的,一天能跑一城就不錯了。雖說亡者五大結界大部分陰差都沒去過,但結界的運行規律他們也是有所耳聞的。
而且,前不久不就聽說有位守冥官被結界將靈力奪取一空,生生摔落到亞馬遜那邊了嘛。虛弱得差點被大蟒給吞了,要不是有陰司長官及時趕到,恐怕那位倒霉的守冥官真要成為史上殞落得最無厘頭的職責者了!
想象還是太過貧乏了,陰差22322以為自己可能也遇上跟那位險些藏身蟒腹的倒霉蛋一樣的守冥官,結果當他從幾百里之外星夜奔來見到神秘的東方來使之後,他在心中只有這句話。
他怎麼也想不到會遇上這麼,這麼讓人無法形容的存在。一如那個中東陰差所說,東方女子身上的能量氣息令他有種不得不臣服的感覺。
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差點直接跪了。大腦一片轟鳴,連著似乎有些情緒正在復甦。一瞬間便產生了很多他所形容不出來的感覺。
「大人,您,您需要我為您帶路去哪裡?」陰差22322鎮定心神后,想了一圈有的沒的,回到紙條上的內容。
桑夏正閉目感應著正於滅息界中追尋扶蘇意識的能量,眉心若有似地浮現一抹隱隱黑光。睜開眼沒去看身邊的陰差,轉頭走到床畔吩咐道:「你去找一輛車,先出城。」
陰差22322走了,桑夏坐到床畔,定定看向扶蘇,極輕聲地說著「我該怎麼辦?」
像在問他,又似在自言自語。沒有人回答她。
趁著清晨的微風與和熙陽光,一輛車揚起沙塵出離了這座叫馬拉喀什的小城。
正如陰差22322自己想的那樣,她真的找對人了。這是陰差中難得的人才啊,尊循了老祖宗的那句話:技多不壓身。他不僅有語言天賦,竟還學會了使用一些人類的科技產品。
比如此時最有用的,駕駛技術。桑夏誇了他一句『小伙車開的不錯。』給他樂的見牙不見眼,將車開到飛起。
漫漫黃沙路,車子越開越遠,在平原上孤獨地行駛著。
桑夏指了個方向之後,又再深深地看了眼後排座上橫躺著的扶蘇。無聲息長嘆一氣,心中默念一句:你等我。毫無任何徵兆地消失在車內。
滅息界內,風雪嚎叫著瘋狂地像要將一切卷席一空。然而,這就是一個什麼都沒有的虛無之境。這兒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供它們卷席,只能漫無目的地在四野里亂躥。
茫茫的白,所以也無法顯示出有人造訪。因為桑夏白霧與這片空間已經不分彼此了。只有當她的身影出現時,才證明了她的存在。
收回所有佈於結界中的能量。靜靜地任風雪拂身無過,圓圓的眼睛睜著,似乎那風不是風,那雪也不是雪。沒有什麼可以迷了她的眼,因為她的瞳孔也變成了茫白色。
扶蘇。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當她雙臂高張之時,瘋狂呼嘯的風雪驟然停住。
連懸於半空中仍在無何止吞噬著白色沙礫的光暈,也收起了那張怪獸巨口。被吸至半空的沙礫像被突然冰封凝結了似地,停頓於半空中。
聽不清她在念著什麼,事實上也沒有發生任何聲音,只是雙唇微微地張合著。像有無數能量自她口中吐出,隨後,光暈的巨口再張卻未曾吸取什麼物質。而是源源不斷地將先前被吞噬的白沙吐出。
遍尋結界也找不到扶蘇的意識,那麼只可能是在這處扭曲虛空里了。
桑夏等不及了,若再拖延下去,他的意識未被消耗也會被扭曲虛空里的力量撕得粉碎。
她的判斷是準確的,一枚閃著燿眼金光的樹形印記從光暈巨口中脫離而出。迅速地攫在手中,一團黝黑的能量將之團團圍住。桑夏落下雙臂的同時,那些被吞出的白沙再次被無情卷吞回光暈。風雪再起…
回到車內時,陰差22322沒有一點震驚。只吞了口口水,通過後視鏡看了眼後排座的兩人。
桑夏將藏於暗黑能量里的樹形印記釋出,瞬間,那印記就化為一道金光遁入扶蘇額間。紅日已落,半明半暗之中行駛於平原上的車內,金光時隱時現。
「他醒過嗎?」見扶蘇還未醒為,桑夏突然想起什麼著急地問陰差22322。
「沒有。」
這個回答令她終於鬆了口氣。
結界的時間快過現實世界,只在滅息界中停留了片刻,但回到車內只便發現外間已是日暮黃昏。
也不知是當天的夜晚還是次日?
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結界能量對他神魂造成的傷害,恢復得並不如預計的那樣快。
如此便好,回來得正是時候。
他沒事了!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