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霍元甲(八)
霍府宅院中。
又是一年冬,天空飄著薄雪。
「哈哈,神秀,來。」
霍元甲把姬神秀從後院拉了出來,當著一眾徒弟的面道:「從今天起,他就是你們的師叔,聽見沒?」
一眾漢子穿著一模一樣的黑色勁裝,嘴裡呼著熱氣,看著披頭散髮的青年是面面相覷,而後齊聲高喊道:「師叔。」
自從王五離開后,姬神秀能做的就是沒日沒夜的熬煉著筋骨,他的氣血也愈發也渾厚了,身形多了幾分魁梧,看上去,有那麼些虎背熊腰的味道。
似是也怕他不聲不響的離開,霍元甲這些時日沒少找借口和他過招,二人相鬥若是不分生死,百招之內居然難有結果,誰也奈何不了誰。
要知道王五可不光教授了他用刀的心得,連腿法與拳法乃至劍法悉數都有涉獵,為的是更好的凝練他四肢的血肉,以及技巧的變化。
這段時間不知道是歲末的原因還是因為別的,挑戰霍元甲的人漸漸少了,似乎他離那「津門第一」不遠了。
整個天津除卻「鐵刀門」的「秦爺」,但凡是三教九流有名有姓的高手,無不是一一敗北。
而這短短兩年的功夫,他名聲大噪,在津門之內更是如日中天,哪怕是外省也有不少好漢前來慕名挑戰,但俱是倒在了擂台之上。
便在這一年,「義和拳」受朝廷招安變作「義和團」,打著「扶清滅洋」的口號。
僅在津門之內,便能得見不少拳民湧入,起壇請神、燒教堂、殺洋人、毀洋物,本就動蕩不安的天下,立時衝突不斷,當街殺人都屢見不鮮。
不過,這都和姬神秀沒有關係,他已經很久沒離開過霍府了,除了偶爾想得到一些關於王五的消息會出去走走。
有了「師叔」這個名頭,他倒是忙了起來,似是霍元甲不想讓他閑,竟然給他一個監督徒弟練功的差事。
只是,見他太過年青,更是沒見過他出手,很多人心底里都不怎麼服他,也就做做樣子。
這一年的冬天就這樣過去了。
只是立春一過,各地「義和團」的動亂便愈發的多了,洋人亦是奮起反擊,局勢愈發的混亂了。
而姬神秀還是一直埋頭練功,如今他氣血強盛已非昔日可比,拳腳的凝練令渾身肌肉若一,體整如鑄,再加之「游龍勁」,二者相合以至於動輒之間俱是身負巨力。
一念之間,氣息開闔,勁力便可瞬間行遍周身,勢若龍虎。
一直到六月下旬。
朝廷向各國宣戰,天津首當其衝,只在霍府後院,姬神秀便不時能聽到遠方傳來的火槍聲、喊殺聲。
只是,短短不到一月,天津便已失陷,聯軍直逼京城。
原本熱鬧非凡的街道上立時變得冷清的可怕,家家關門閉戶,混亂不堪。
哪怕霍元甲也少見的清閑了下來,而姬神秀練功練的更加瘋狂了,沒日沒夜的練,如瘋如魔,甚至是沒再踏出過後院,眼裡除了練功便是練功,不眠不休,忘生忘死,儼然有種走火入魔的趨勢。
如此,足足差不多過了四個多月的時間。
他終於是等到了一條消息。
這一天,有人聽見霍府後院傳來陣陣低沉的嘶嚎。
等霍元甲聞聲趕來,裡面早已是人去樓空。
……
京城。
前門城樓子底下,此刻正守著一群金髮碧眼的洋人。
之所以如此,乃是因為城頭上吊著的東西,那是一顆顆頭顱。
梟首示眾。
如今夜色正深,城門外頭,則是聚著許許多多免遭劫難的江湖好漢,他們縮身於暗中,看著那一排懸弔頭顱中的其中一顆是目眥盡裂,雙眼泛紅。
這顆頭顱不是別人,正是大刀王五。
原本溫文爾雅的面容,此刻已是變得發白,沾滿了未乾的血跡,雙目緊閉,沒了身軀。
奈何一干江湖遊俠卻只敢遠觀,不敢近前,人群中傳出陣陣啜泣,卻也只敢忍著哭聲,生怕驚動了那些洋鬼子。
所謂「入土為安」,眾人見王五頭顱一時難以取回,一個個是看著那些洋鬼子恨得咬碎了銀牙,心中更是苦澀非常,無奈至極。
環顧一眼,諸多江湖門派,竟是找不出一個能攀上這城門摘回頭顱的高手。
只在低弱的啜泣中,忽聽一位花拳門的弟子驚呼出口。
「快看?那是誰?」
啜泣立止,眾人聞聲瞧去,赫見黑暗的夜色里猛的閃出個人來。那人赤著上身披髮而行,腳下似蛇竄猿縱,看似尋常,可轉眼的功夫已是自遠處徑直狂行而來。
目光一掃那城頭上的頭顱,來人渾身立時散出一股慘烈氣息,雙眼一睜,只如凶虎睜眼,精光爆顯,便是遠處觀望的眾人也不禁心下一顫。
「這位爺好大的殺性!」
那人身形未止,看似動行狂暴無匹,奈何腳下卻是細微無聲,直到城牆腳下立時拔地一躍,只在眾人瞪大眼睛的注視下如一隻山魈般高高躍起一丈多,待躍到盡頭的同時他雙手五指一扣,指尖勁力一涌,便已經牢牢的沒入了牆壁之中。
口中氣息一提,雙臂一拉,原本一滯的身子立時再次高高躍起。
眾人這才看清,對方竟還是打著一雙赤腳,此刻故技重施,四肢緊貼牆壁,遠遠瞧去,就像是城牆上爬著一隻巨大的壁虎。
那壁虎遊走極快。
五指連同雙腳拇指不停的在牆壁上借力而行,看的所有人倒吸涼氣,恐怕飛檐走壁也不過如此吧。
所過之處,牆壁就像是豆腐般留下一個個窟窿眼,只是,還有班班血跡。
哪怕有勁力加持,但終究還是血肉之軀,只是,十指傳來的鑽心痛楚,卻還是比不過他心裡的苦澀。
眼眶泛紅的斜望了眼那顆已是不遠的頭顱,他雙臂已是瞬間鼓脹了起來,如虯龍扭動,青筋血管暴跳,只在那些人下意識的屏息中。
牆壁上的黑影這一次是奮力一拉雙臂,再無保留,整個身子立時騰空而起朝著頭顱飛去,只等臨近一把便將那顆頭顱抱在懷裡,扭斷了繩索,翻過了城門,身形直直墜下。
所有人心中大呼不好,這要是落下去,只怕一雙腿都得震碎,更何況聲響肯定不小。
只是,那身影右手一翻,不知從哪拔出柄尖刀來,刀尖瞬間變扎進了牆壁的縫隙,止住了退勢。
露出的五指和腳趾,是一片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