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族又何妨?
他淺笑著,看似雲淡風輕,笑意卻始終達不到眼底。星空中的異光愈發明亮,將黑夜照的如同白晝。璃蘇興奮地想拉著小茯說些什麼,卻在轉頭的一瞬間笑容凝固。
「火!小茯,城裡著火了!」她驚呼著,火光映著她的眸子,越燒越大。小茯回過頭,驚詫地一時失了言語,眼淚簌簌落下,終是用盡全身的氣力喊出一聲:「母妃!」隨即身子癱了下去,璃蘇立刻扶住小茯,抬起頭詢問亦星:「怎麼辦,快想想辦法!」話音剛落,林中也燃起大火,一陣陣呼喊聲從雪林里傳來,滾滾濃煙遮天蔽日。璃蘇懷裡的小茯顧不得一切地掙脫,哭喊著爬到懸崖邊,險些掉了下去,亦星眼疾手快一手撈住了她的身子,在掙扎中小茯將他的手臂抓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父王!父王!」山上的堅石將她的細嫩的手掌磨出血來,殷紅的鮮血將冰冷的白雪染出了觸目驚心的紅。小茯抱著璃蘇的小腿,滿臉淚痕地求著:「姐姐,救救我父王!救就母妃!求求你們!救救他們!」
璃蘇不忍,將手覆上小茯被眼淚浸濕的臉龐,女孩瞬間失了力氣,癱軟在地。「我先讓她安定下來,快去救王上和王妃。小薩,你在這兒看著小茯,千萬別讓她出了意外。」璃蘇解下披在身上的披風,蓋在小茯的身上,嚴肅地囑咐小薩。
「我去城內,你去雪林,我們分頭行動,這大火來得突然,怕是有些古怪,你要小心些。」亦星一邊交代一邊起身往山下跳去。璃蘇擔憂地看了昏睡的少女,摸摸小薩的頭便也跟著跳了下去。
雪林里漫天灰煙,火舌舔過一棵棵樹木,巨大的火焰像一頭兇惡的巨獸吞噬著林里的一切,嗆人的濃煙熏得人根本睜不開煙。璃蘇覆上一塊白紗遮面,用法力將煙霧劈出一條道來,循著呼喊聲尋找人群。突然,一棵被火焰燒斷的巨樹在她面前轟然倒下,璃蘇飛身躲避,衣角卻仍被火焰燒著,她想用法術將火熄滅,卻發現這火焰十分古怪,竟根本滅不下去,無奈之下,璃蘇扯掉裙擺扔掉,但接二連三的樹木傾倒,將她的去路全部堵死。
怎麼辦,這火焰異常奇怪,並不是普通的大火,再這樣下去王上必定凶多吉少。正在她著急萬分之際,一根粗粗的藤條將面前已經焦黑的樹炭拔起拋向一邊,隨之火焰連同藤條一起燒毀。一根又一根的藤條為她清除了眼前的障礙,璃蘇抬眼望去,紫發少年正懸在空中不斷用藤枝開路。
「梓藤?!」
聽到璃蘇的呼喚,梓藤迅速落地,面色凝重地吼道:「色女,還不趕緊走,再不救人就來不及了!」然後立刻抓住璃蘇的手腕帶她想樹林深處奔去。璃蘇定睛一看,少年的手臂已經劃出了好幾道深黑的焦印,十分駭人,她顧不得言語,用法術和梓藤一起在大火中尋找王上。
可是越接近樹屋,璃蘇的心就越涼一分,當她看到一具具焦黑的屍首倒在地上,還呈現著逃命時掙扎時的慘狀,只能緊緊地握緊拳頭克制自己的情緒。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這般慘烈的情景,這般的屍堆白骨,彷彿每一具屍首都在訴說著他們生前有多麼的絕望。他們還是晚來一步。
最終,在璃蘇和梓藤的共同協力下,雪林里的大火終於被法術撲滅,可是這萬籟寂靜的深林,也預示著王上最終的宿命。在一堆已經無法辨認的屍首中,梓藤翻出了被包圍在最裡層的那具,儘管有衷心的臣下保護著,可屍首依然面目全非,只有象徵至高無上權力的王冠殘骸,能印證他曾是狄戎國最尊貴的王。
璃蘇捏著拳頭,用力地抿緊嘴唇,不讓眼淚滑落,可是任憑自己怎麼隱忍,胸腔中的悲痛依然席捲而來,令她淚流成河。想到小茯得知噩耗該是如何痛苦,想到她今後該怎樣面對生活,還有狄戎國的國民,會失去這樣一位寬厚仁德的王上,以及萬年前,她也是如此錐心地失去了自己的父帝……
與小茯的父王不同,父帝不似他這般親切和藹,因是天界一統大權的天帝,她的父親同她說話,言語里總是透著幾分威嚴。統統算來,璃蘇其實與父帝說不上多少話,他總是公務纏身,沒有時間陪自己唯一的愛女玩樂,偶爾抽出時間來陪她,也總是講一些深刻古板的道理,更多時候,只有齊戈會陪她上樹逗鳥,下河抓魚。
可這般看似疏離的父女關係,實則親情深重。在璃蘇心裡,一直敬重地愛著自己的父帝,不管惹出多大的麻煩,總有他這麼一座靠山讓她依偎,一邊責備幾句,一邊關切地幫她收拾殘局。雖不會溺愛地慣著由著她,但總會在背地裡默默扶持她。
父女倆默默地用不太熟練的方式在心裡愛著對方。可正是這樣的父帝,卻當著璃蘇的面,灰飛煙滅了。
那日,百萬魔君壓至殤雲河東岸,父帝率軍親臨戰場,手握一桿散發著金光的長槍,與對岸的魔君對峙,聲音響徹雲霄。
「滄潼!天界魔界一旦開戰,這蒼生黎明皆將化為塗炭,你以為你真的能打敗我這些天界精兵強將嗎?你們魔界僅憑這點勢力,別說到時將損失慘重,怕是滅族都不為過!」
父帝原本讓齊戈看管好璃蘇,卻不料被她鬼精靈地溜了出來,偷偷附在戰車的底部混進了軍隊中,待士兵們列陣到位,她又跳了下來,被兵長抓了個正著,無奈此時正是危急存亡之際,加上對方又是小公主,兵長只能悄悄地將她藏在身後。雖然這位兵長身形略有些矮小,但藏個黃毛丫頭仍是綽綽有餘,璃蘇就這樣躲在後面聽著父帝一字一句地向魔界試壓。
「滅族?呵,我從不在意後果如何,我只在意她。」對岸傳來冷若冰霜的男聲,低沉中帶著磁性,「滅族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