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敷衍
待一切平靜之後，萬木林的一顆樹后又轉出兩道身影來。
銀髮少女向紫衣少年淺一勾唇，
「看清楚了嗎？你猜…他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
千塵緩緩抬起頭來，眸中情緒翻滾，
「為什麼？」，似是在問銀髮少女，又似隔著她在問什麼人。
銀髮少女笑得更意味不明了些，
「什麼為什麼？」，語氣驟低，幾欲貼近千塵耳邊，
「因為你愚」
千塵閉眼，
「是嗎？我真愚」
…
一簾疏雨細於塵，春寒愁殺人。
此時，
距離妖獸襲擊千府之日又過去了三日。
今日，也是雲重洐與蘇青陽約定離去的日子。
雲重洐撐一柄四十八骨紫竹傘立於綿綿細雨中，抬眸，映入一個在涼亭等候他的紫衣少年。
千塵早已等候許久，唇角甚至被凍得有些發白，但，此刻他仍踏著細雨向雲重洐款款而來，
「哥哥…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雲重洐勉強一笑，將紙傘朝他頭上伸去，遮住他頭頂的風雨，
「我這不是來了嗎」
千塵苦澀一笑，
「是啊，你總算來了」
雲重洐心下愧疚，無言以對，只輕輕道了句「抱歉」。
千塵面色忽地一變，一巴掌拍開他手裡為自己遮風擋雨的紙傘。
「啪」的一聲，紙傘掉落在地上，千塵憤怒道，
「雲重洐，你敷衍我」
雲重洐掃了眼地上的紙傘，長嘆一口氣，解釋道，
「我確有要事在身，並非你所想的那樣」
千塵已趨於爆發的邊緣，他不信。這個人有目的，他可以視而不見，這個人是否虛情假意，他可以不去探究，但他捨不得他，卻是真的，
「說好的等我十二年，你想一走了之」
雲重洐不想刺激他，
「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在敷衍你」
千塵面容愈加苦澀，
「我不信…」。語畢，緊緊抓住了他右手。
九歲那年他初見此人，溫暖所致，從他將自己溫柔抱在懷裡的那一刻開始。他千塵向來是個…貪暖之人，他真的捨不得，哪怕是假的也好，總好過沒有。
雲重洐將右手從他手中緩緩抽離出來，語氣微惱，
「千塵你冷靜一點」
千塵出神地望著雲重洐抽離的右手，忽然軟和下來，話氣可憐，似是哀求，
「哥哥，別走好不好？」
雲重洐自知多說無益，那孩子根本聽不進去。更多的卻是，他怕那孩子哀求的眼神。
所以，
他雲重洐可恥地退縮了，
「你冷靜一下吧」
轉身，離去，留千塵一個人在濛濛細雨中，眼神忽明忽暗。
…
銀髮少女自暗處現出身形來，笑容嘲諷，
「我就說吧，那人實則」，頓了頓，「薄涼得很」
千塵任憑雨絲將自己淋得清醒一點，他小聲且無力地開口道，
「你閉嘴」
銀髮少女是似是未聽見，又嘲諷道，
「你認為他真的在意，不過是為了他那見不得人的目的罷了」
千塵忽然大喝一聲，
「你閉嘴啊」
少女低笑一聲，背著千塵的眼露出意味不明來。
這一日，
雲重洐終於同蘇青陽離去。
這一日，
年少的千塵頭一次在雲重洐最常去的桃花涼亭宿醉。
…
十年過後。
涅城的一處空間結界內。
雲重洐自打坐中睜開眼來，他的面前架著一個葯爐，而葯爐上方正漂浮著一片晶瑩剔透的液體。
雲重洐從儲物戒里取出一枚玉質小瓶，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枚玉質小瓶的品階明顯要高很多。他將面前的液體盡數裝進其內，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
待到時機成熟，就可以將這一瓶液體投入涅城河中，等涅城中人飲罷河水之後，便可達到暫時阻絕生機的效用。
雲重洐起身，尋一圈發現蘇青陽不在，便知他出去涅城布陣了，於是獨自一人踏出了空間結界。
…
川蜀之地，涅城。
刀劍金鳴聲不絕於耳，術法橫飛，修士與妖獸之血隨著戰鬥不斷迸出，嘶吼聲，慘叫聲震懾人心。
城內修士與低階妖獸殊死搏鬥，到處殘垣斷壁，煙火繚繞。
望著此城中的一副破敗慘斗之景，雲重洐的心神顫了一顫，十年不見，這萬妖潮動竟已嚴重成這樣了嗎？
婦女抱著幼兒在一隻妖獸面前匍匐後退，口中聲音凄慘呼救，「救救孩子，救救孩子」
身披銀鎧的老者一劍插入面前妖獸的胸口，聽聞此聲猛然回頭，無奈距離太遠，只得向婦女旁邊的修士喝道，「救人，快救人」
婦女旁邊的青年修士聽聞此話，驚疑一瞬，當即從打鬥中抽出身來，回身一望，卻見那妖獸利爪已伸向那無辜婦女幼兒。來不及多想，一個猛撲向她們而去，竟想以身相護。
青年修士本來已經做好傷重的準備，身下還死死護住那無辜婦女幼兒，卻見那本該向他伸出利爪的妖獸瞬間爆體而亡。
雲重洐立於半空之中，藍袍翻飛，神態肅穆。
青年修士滯了滯。
銀鎧老者卻是面上一喜，心道他們有救了。
雲重洐眸光一凜，揮袖間數根銀針飛射而去，只聽「嘭嘭嘭」地接連墜地聲響起，數百妖獸頃刻倒地，一招滅敵。
銀鎧老者目露駭然，這人…好強的修為…
雲重洐自半空中緩緩而下。
銀鎧老者當即迎上去，面容恭敬，俯身抱拳，
「在下涅城城主姬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雲重洐弓身扶起他，真摯道，「姬城主無需如此，倒是你們的仁義胸懷令雲某嘆服」
姬桓於是問道，
「不敢當，請教前輩名諱」
雲重洐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卻見姬桓面上一驚，而後目光在雲重洐的面具上逡巡一刻，
「前輩可是『望良君』雲重洐？」
雲重洐點點頭。
姬桓，「不知醫仙大人駕臨，請贖我等招待不周之罪」
雲重洐心下一聲苦笑，這城都慘
烈成這樣了，還談什麼招待周不周，現下城中的無辜百姓最要緊，只見其面上頃刻肅然，向姬桓道，
「無事，這一城的百姓安頓如何？」
姬桓於是上前替他指路，
「前輩請隨我來」
雲重洐抬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