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生所愛
雲重洐答非所問,
「你現在,想讓他見一見你嗎」
青元怔住,眼底閃過掙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
雲重洐瞭然,直接了當地戳穿了他的心思,
「你,在怕他」,頓了頓,一聲微嘆,「可你又何曾想過他的心思」
青元低了眸子,心裡泛起疼痛,
「你不必說」
雲重洐勾唇,
「那你想好面對他了嗎?」
青元抬眸,目露苦澀,終是妥協,
「有些事…也是時候了結了」
雲重洐點頭,一揮袖,屋子裡青芒大盛,青元的靈體自屋內顯現出來。
…
陳明生望著面前緩步向他而來的道袍青年,眼底幾欲滴淚,被他生生忍住,換上一個清淺的笑容,
「青元,你回來了」
一如三年以前。
青元的身形僵在原地,幾不可聞地微微一顫。
陳明生看在眼裡,掀開被子,艱難地撐著病體想要從床上爬起,依舊淺笑開口,
「你餓不餓啊?我去給你做點吃的」。說完,卻又是一陣連串地咳嗽。
青元一驚,上前一把扶住他,
「你不用麻煩,我不吃」
陳明生似是想到了什麼,眼裡一痛,抓皺了他的袖子,
「沒事,不餓就算了」
青元嘆了一口氣,撩袍在他床邊坐下,溫柔勸道,
「你不要說話」
陳明生把身子往他身上靠了靠,生怕他跑了似的,緊緊抓住他的腕子,
「嗯,你說怎麼都好」
青元無奈,
「都讓你別說話了」
陳明生,「好,我這次真的不說了,…咳咳…」
一陣沉默。
青元任由他靠在自己懷裡,不多時,卻又聽他喃喃道,
「你的懷裡很暖,你可能都不知道,自你第一次將我抱在懷裡讓我取暖的那一夜起,我的心就亂了」
陳明生回憶得溫柔,唇角含笑,往事歷歷在目,
「你呀,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歡」
青元如遭雷擊,聲音隱隱發抖,
「你,不該是恨我的嗎」
陳明生陷在回憶里,此刻又笑得癲狂,兩滴淚滴落在地,
「是啊,我恨你,是真的恨」
「但我更愛你,比恨更多的是愛啊」
青元見他情緒不穩定,伸出手想安撫他一下。
熟料,陳明生卻一把撫開他的手,攀上他的眼睛,拖著病體嘶啞大喝,
「他們說你不好又如何,說你臭名昭著又如何,我就是喜歡你,誰又能管得著我,…咳咳…」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青元忽然覺得此生無憾了,縱使是隻身黃泉,他也不會再有什麼怨言。
青元撫上他的面頰,描摹著他眉眼,
「我為我以前做的一切向你道歉,你以後,也不要老是想著我了,答應我,找個好姑娘,安安穩穩地過下半輩子,可好?」
陳明生的攥著他腕子的手微微一顫,
「你…又要走了?」
青元一笑,笑容中夾雜著苦澀與無奈,
「若還有一絲希望,我又怎麼捨得放棄你,來生…來生我定親自護你一世周全」
陳明生一滯,而後情緒翻湧而上,
「我不需要什麼來生,我要你現在就帶我走」
青元一聲嘆息,
「你聽話」
陳明生固執地回了他三個字,
「我不聽」
雲重洐在一旁看著,心裡生出三分惆悵。這世間,唯有「情」之一字,最是難猜,最是難嘗,多少人蹉跎一生,多少人繁華謝盡,不過為了那一句「一生所愛」。
青元閉眸,
「若是你現在不肯聽我的,即便死後下來了,我也斷然不會見你」
陳明生「呵呵」一笑,
「所以,你想留我一個人獨自在這世上終老一生」
青元,「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明生「啪」地甩了他一個耳光,
「你有什麼資格放棄我」
青元無話可說。
雲重洐輕嘆一口氣,「心病無葯醫」
陳明生此時終於把目光轉向了雲重洐,
「我們之間的事,無需一個外人來插手」
雲重洐,「你何苦如此固執」
陳明生並未回答雲重洐,而抓著青元就要下床,
「走,你跟我去一個地方」,此刻的精氣神卻要比剛才好上許多。
「迴光返照」,雲重洐提醒了青元一句。
…
陳明生抓著青元來的地方乃是一處離家不遠的無名冢。
此刻他根本已腳步踉蹌,身形不穩,堪堪借著身旁的青元才能站立,
「你知道我這三年來是怎麼過的嗎?」
青元一怔。
陳明生,「我守了你衣冠冢三年,天天盼著你能托一個半個夢給我,可你倒好,三年來,竟似全然忘了我一般,甚至連個夢都不肯施捨於我」。說到生氣之處,又是一陣氣急的「咳咳」之聲。
青元扶住他,面上卻茫然,
「我…」
陳明生又指了指不遠處的屋子,那裡有未跟來的雲重洐,
「總之,我不需要他救」
青元閉眸,似是做了什麼決定,答了他一個「好」字。
陳明生粲然一笑。
…
青元終是求雲重洐救了陳明生。望著睡夢中的陳明生,他在陳明生的額頭靜悄悄地落下一個吻,
「但願你餘生安好,再也不會想起這些苦痛來」
雲重洐,「你不後悔?」
青元釋然一笑,
「我不悔」
雲重洐,「要知道,這一記葯下去之後,他會徹底將你忘得乾乾淨淨,再不會想起你半分」
青元望著面前的人,溫柔地替他掖了掖被角,
「我只望他忘了我之後,能平平凡凡地過日子罷了」
雲重洐,「你真的很不一般」
青元,「等仙師有了摯愛之人之後也會懂的,一生所愛,無怨無悔」
一生所愛,無怨無悔。雲重洐咀嚼著這八個字,奈何他現在並無太多體悟,只能記在心頭。
又是一刻鐘之後。
雲重洐望了望還坐在床邊的青元,有些不忍打擾,卻又不得不出聲道,
「你…該走了」
青元望著陳明生的眼神滯了滯,沉默片刻,撫上陳明生的面頰,一寸又寸,似是要把他牢牢記在腦海里,溫柔一笑,
「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睡夢中的陳明生似有所感,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卻又不得不被他從手中抽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