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談曉薇和陳向陽
再世為人,一切還和從前一樣,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林波依舊是安排的談曉薇和一個男生來送從霜去醫館。只是這次,從霜知道了前一世送她去醫館的這位男同學是誰了。前一世的她,在十二歲的時候,真的是個糊塗蟲,連是誰騎車送自己去醫館的,都不記得,一點印象也沒有。
原來是體育委員陳向陽,她後來的同桌。
從霜前一世,和陳向陽同桌過一個學期。初一的第一學期期末考試之後,拿通知書那天,班主任宣布,重新調位置,下學期開學后,就按新調的位置坐。從霜被分到和陳向陽同桌,由原來的第六排,調到了第四排的黃金位置。初一結束后,從霜被分進了重點班,陳向陽則仍留在林波所教的四班。兩人雖然同桌了一學期,但關係平平,說話並不多。從霜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當初送她去醫院的,居然就是這個後來做了一學期同桌的同學。
前一世,從霜對陳向陽的印象,說不上好,也算不上壞。印象里,陳向陽當時的成績在班上還行,在十五六名上徘徊。但期末考試考的不好,名次一下子掉到了班裡的二十幾名,拿通知的那天,班主任當著全班點名評批了幾個成績下滑厲害的同學,其中一個就是陳向陽。陳向陽當時被點到名,不肯站起來,從霜作為同桌,看到班主任的臉色都變了,嚇得不得了,敢緊用直尺戳了陳向陽好幾下,陳向陽才站起來。從霜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她膽子小,她生怕班主任會點她的名說「顧從霜,你的同桌睡著了嗎,你叫醒他,叫他站起來」,之前教語文的楊老師就這樣做過,把從霜為難的夠嗆,此時見班主任看過來,從霜也顧不得那麼多,為了避嫌,隨手拿了桌上的尺子去戳人,只想著得讓陳向陽趕緊站起來。陳向陽是鎮小的學生,他對從霜的態度,雖然沒有班上有些鎮上的同學那樣表現出來看不起,但也說不上多友好。剛開始坐同桌的那段時間,有時候,他會問從霜題,或者借從霜的作業來抄,後來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只抄作業,不問問題了。顧霜初二分到重點班一班一段時間后,才聽後來分到四班和陳向陽坐同桌的小學同學許春燕說,陳向陽和三班的蔡薇薇在談戀愛。從霜當時被嚇了一跳。雖然從初一起,班裡有些同學喜歡起鬨,總把誰和誰說成一對,開玩笑。但顧霜一直認為那也就是開玩笑的話,起碼她在初一四班呆了一年,一點也沒看出來哪個同學談戀愛了。許春燕說,聽說陳向陽和蔡薇薇上學期期末成績出來后,都被各自的班主任找去談過話。三班的蔡薇薇以前是班上的文藝委員,成績挺好的,在三班一直是前十名。本來她有機會進重點班的,結果期末考試考砸了,一下子掉到班裡的二十名開外,自然沒可能分到重點班了。當時的從霜,只感嘆陳向陽和蔡薇薇好大的膽子呀。除此之外,她完全沒放在心上。畢竟那兩個人,和她都不熟。
不明所以重回到自己十二歲的從霜,思維和意思都已經三十六歲了,對當年十二歲的自己忽略的事情和人,如今有了不同的看法。班長談曉薇看著對誰都熱情,其實只是她比大多數同班同學成熟,會為人處世,她心裡未必真的平等看待農村來的窮同學和班裡的差生。倒是陳向陽,雖然是班主任安排的,起碼錶現出來,並沒有不樂意,何芳和李雯熙幫忙把從霜扶來坐在自行車後座上,他騎上車前,還細心地交待:「我騎車的技術很好,你不要害怕,抓緊車座就行了。」
如今的從霜當然不害怕,她雖然記不清陳向陽的騎車技術如何,但她記得上一世的結果呀。陳向陽的確把她安穩地載到了醫館。
從霜笑了笑:「嗯。我不害怕,你放心騎吧。」
等陳向陽騎著車,載著她出發后,從霜聽見談曉薇在後面喊:「陳向陽,你騎慢點,不要再把顧從霜摔了。」
上一世,從霜的初中生活過的並不愉快,儘管她的成績一直保持在年級前二十名,但因為她是農村來的,家裡又窮,在學校穿的也不好,進校就受到過一些鎮上來的同學的嘲笑,當面的和背面的。初二,學校突然改革,重新分班,她被分進了重點班,生活卻更不愉快了。重點班裡,只有前五十名是按成績錄取的,另外十名學生,都是關係戶進來的,有些人是家裡有錢,交了錢,有些人,是家裡有權,憑藉權進的。顧從霜的運氣好像從進初中開始,就一路壞到底。進了重點班,她被分去和縣稅務局局長的兒子董明同桌,飽受董明的欺辱,後來她實在受不了,跑去找班主任黃修文,提出要換位置。直到她提了第二次申請后,班主任才給她調了位置。但事情並非就到止為此了。換了座位后,董明並沒有就此作罷,還惡作劇過幾次,有次趁著課間操后,從霜回教室晚,把縫衣服的針扎在她的凳子,課間操結束后,從霜去上了廁所,回到教室,上課鈴就響了,她趕緊坐下,結果針扎進了從霜屁股上的肉里,還好屁股上的肉比別處多,雖然扎的不深,卻也把從霜扎的眼淚水長流。任課老師了解情況后,問從霜要不要去醫院,從霜可不敢去醫院,她家窮的很,可沒那麼多閑錢可以送醫院,只是肉痛了一下。任課老師親自從凳子把針拔出來,讓大家上五分鐘自習,拿著針去找了他們的班主任。班主任黃修文隨後來了教室,發了火,態度非常明確,要找出做這件事的人。最後,盤問出來,是董明,幾個同學的證詞,親自看著他動的手。黃修文卻只是叫董明跟他去辦公室,回頭請任課老師上課。這件事情,也不過是不了了之,黃修文既沒有讓董明請家長,也沒有讓董明當著全班做檢討,向從霜道歉。唯一的好處,就是這件事後,董明沒有找從霜的碴,最多就是說一些刻薄的話。所以,從霜初中畢業后,從來沒有懷念過自己的初中生活。在她的印象里,初中生活過的窩囊又辛酸,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人和事。現在,看到落在後面走路的談曉薇,和身前騎車的陳向陽,從霜轉的心裡泛起一點久違的感動。不管是不是班主任的安排,談曉薇和陳向陽,都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向她伸出過援助的手。
沒有目的,沒有索取。他們其實和十二歲的從霜一樣,不過是個剛進初中的學生,並沒有那麼冷漠,也沒有那麼社會。
醫生檢查的結果,和從霜記憶里一模一樣,給從霜的敷的葯,也是記憶中的中藥粉,黃梔子的顏色,迅速染黃了幾層藥用紗布。
醫生包了一點葯,一共只有兩天的量,遞給從霜:「一天三次,飯後半個小時吃。」
談曉薇付了醫藥費,七塊六。
回學校的時候,從霜坐在車上,陳向陽沒有再騎車,而是推著車,和談曉薇同行。
談曉薇:「陳向陽,你現在怎麼不騎車,先載顧從霜回去了?」
陳向陽嘻嘻笑:「剛才我那不是怕耽誤了顧從霜看病嘛,現在都敷了葯了,當然要和班長你一路,作個伴。」
談曉薇被逗笑了:「你根本就是不想快點回去上課,找什麼借口。」
「班長大人英明,就不要說破了。說破了我多沒面子呀。」陳向陽分明沒有被談曉薇說破的尷尬。
從霜面帶笑容,插話:「謝謝你啊,班長,還有體育委員你。」
「顧從霜,不用叫我班長,叫我名字就好了。」談曉薇說:「哎,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吧。」
從霜笑:「當然知道啊,開學的第一天,林老師公布班委名單的時候,不是都念了名字嘛。班長:談曉薇;體育委員:陳向陽。」
陳向陽:「我還以為你不喜歡說話。每次黃琴跟你說話,我看你都是點頭搖頭。」
前一世的從霜,不是不喜歡說話,是拘謹,還有不好意思,因為家裡窮,穿著不好,褲子上還打著補丁,不想惹人注意,盡量減少說話。從霜想,現在的她可不怕別人因為她穿打著補丁的褲子多瞧上兩眼:「我是怕課上說話,被老師聽見了罰站。」
談曉薇:「你還挺有意思的嘛,顧從霜。」
從霜:「多謝班長誇獎。」
「我可不是誇獎你。」談曉薇:「只是覺得你還挺逗的,和你外表給人的感覺不太像。」
從霜:「我就把班長你這句話,當成讚美收下了。」
談曉薇:「哎,說點正經的。顧從霜,你的腳摔成這樣,劉醫生說盡量不要下地,不要用這隻腳,你住校,沒人照顧,很不方便。傷筋動骨一百天,可不是開玩笑的,你要不要請假回家啊?」
從霜為難:「就是啊。我睡上鋪,現在腳摔成這樣,我都不知道晚上怎麼上得了床去睡覺。學校的宿舍,離廁所又遠,白天還可以讓同學室友幫忙扶一下,晚上總不能把人家叫醒,扶我去上廁所吧……」
陳向陽:「班長,你回去跟林老師說一聲,顧從霜要請假,不就容易多了。他不相信顧從霜,也得相信你啊。」
「我肯定會幫顧從霜去說的。不過,顧從霜,你這樣子,你家裡怎麼接你回去啊?」
從霜:「主要是不知道找誰帶話給我家裡,今天又不趕集,估計很難找到人。要是有人幫我帶話,我爸爸來接我倒是沒問題,我家裡有一輛老自行車,我坐車後座就行了。」
天雲鎮雖然是清泉縣最大的一個鎮,但不逢集市的日子,農民一般是不會來趕集的,除非家裡急需到鎮上買賣點什麼。
陳向陽:「你家是哪裡的啊?」
從霜:「茶花村。」
「很遠嗎?」陳向陽聽過茶花村的名字,但不知道這個村在哪裡。
「到鎮上有十五里路。」
陳向陽:「實在不行,跟林老師說,叫許曉川跟我,一人騎一輛自行車,換著載你,肯定能把你送回去。我一個人,估計騎不了那麼遠。」
談曉薇:「這倒是個辦法。」
從霜一是不想太麻煩陳向陽,二是她記得前一世是她父親來接她回去的,雖然忘了當時找到的熟人是誰,但能找到人就行:「要不,你們帶著我,在街上找一找,要是能找到人,就最好了。」
「行啊。我們從這條街走,然後從酒廠那邊繞回來,正好通街都找了。」談曉薇說。
「嗯。」
看來老天爺給你關上一扇門的時候,還是會給你留一線窗。從酒廠繞回來的時候,從霜本來心裡已經不報太大的期望了,以為是蝴蝶效應產生的影響,興許這一世,重新來過,她可以就找不到村裡的熟人給家裡帶話了,結果都準備回學校的時候,在街尾,意外碰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親戚,她大外婆家裡的大舅娘。
「大舅娘。」從霜第一次覺得這位舅娘那麼親切。
費秀蘭剛從自己的九哥那裡出來,見到是從霜,忙走過來:「從霜,你這是怎麼了?」
「我被人從樓上推下去,把腳摔了。大舅娘,我們班長和體育委員剛送我去劉醫生那裡看過了,醫生說近期都不能下地。請您幫我帶個話給我爸媽,我這樣子,沒辦法在學校住宿,讓我爸來學校接我吧。」
「腳摔成什麼樣了?」費秀蘭擔心地問:「沒有骨折吧?」
「沒有。大舅娘,只是踝關節扭傷了,裡面的血管破了,出了血。你跟我爸媽說,不是很嚴重,讓他們不要著急。」
費秀蘭看到顧從霜的腳腫起一大塊,雖然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也有些心疼:「哎喲,怎麼摔的這麼凶。到底是誰把你推下樓的,你們學校怎麼管學生的啊。「
「沒事,看著凶而已。大舅娘,您不要擔心了。麻煩您,一定要給我爸媽帶話。「
「放心吧。舅娘一定給你帶到。我去菜市場買二兩干辣椒,就馬上回去。「費秀蘭向談曉薇和陳向陽道謝:」謝謝你們兩位同學,送從霜去看病。我們住的離鎮上遠,要是從霜的爸爸還沒來接她,只能麻煩你們幫忙照顧一下。「
談曉薇:「哎,孃孃,您放心吧。我們都是同學,會照顧好從霜的。「
跟費秀蘭分手后,陳向陽和談曉薇把從霜送回了學校,他們班的教室在五樓,教學樓雖然是幾年前才新修的,但並不可能有電梯。到了樓下,兩人發現要走樓梯,這才犯難。
從霜:「班長,你扶我一下,我先下來吧。我在台階上坐一會兒,你和體育委員上去,幫我問問林老師,我可不可以先回宿舍,等我家裡人來接我。「
「你自己在這,行嗎?「談曉薇不太放心。
從霜:「我坐著,不妨事。「
談曉薇:「陳向陽,反正你也要還車子給林老師,就陪從霜在這等著,我上找找林老師。「
」行。「
過了一會兒,林波就下來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何芳和談曉薇。
林波一走過來,何芳和談曉薇已經趕緊小跑了幾步,上前把顧從霜扶了起來。
林波:「談曉薇已經把你的情況跟我說了,我們現在先送你回宿捨去休息,何芳照顧你。你父親來了,讓他到初一年級組老師的辦公室找我,你這個腳傷,三兩天好不了,我這准假倒是沒問題,問題是你的學習,不上課,要怎麼跟上班裡的進度。我得跟你父親商量下,看怎麼辦。「
從霜:「謝謝林老師。「
林波:「還是不要扶著走了,醫生不是說她的腳最好不要下地嗎?陳向陽,你扶好車子,還是用自行車,推顧從霜回宿舍吧。」
林波陪著一同去了女生的宿舍區,女生的宿舍樓在學校的東面盡頭,一排老舊的紅磚平房,是以前天雲中學的教學樓,前幾年,學校修了新的兩棟樓房作為教學樓,這排房子就被用來當作宿舍,分給女學生住。男學生住在學校的西邊,也是這樣的紅磚平房,是以前學校分給老師的宿舍。前幾年修新的教學樓的時候,還修了一棟教師公寓,老師們都搬進新樓房去住了,原來的宿舍就空出來了。
女生宿舍有一個管理員,學生們管她叫何老師,其實她只有小學文化,因為她是校長的妹妹,被安排來學校當了女生宿舍的管理員,林波找到她,跟她打了聲招呼,把批好的假條遞給她,她十分客氣地陪著一起去了從霜她們住的103宿舍。
林波交待了何芳幾句,讓她好生照顧從霜,然後說:「談曉薇、陳向陽,你們先回教室上課。何芳,你去打盆水來,讓顧從霜洗下臉,洗洗手,弄得乾淨整潔一點,免得顧從霜的家長來看到,著急。」
從霜看林波把同學都支走了,終於反應過來了,這多半是要問她,推她的人是誰。
林波:「何老師,可以請你幫我守在宿舍門口嗎?我有個問題要問顧從霜。」
何老師雖然不明所以,人情卻很通透:「當然,當然。我在門口等。」
「謝謝。」林波見何老師出去了,才壓低了聲音,問:「顧從霜,現在沒有人,你可以把你看到的人告訴我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說過什麼。」
從霜:「林老師,我回頭的時候,看到趙琳琳收手回去,當時正好和她對上眼,人就摔出去了,我不能完全肯定,就是她。」
林波:「行。我知道了。你好生休息。有什麼事情,就讓何芳幫你。你們是小學同學,又是室友,不要害怕麻煩她。」
「哎。」從霜:「謝謝林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