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取義捨生
換防的部隊上來了,數百戰士小心翼翼走上,一名軍官看到趙登明哭了,恭敬敬禮顫聲「長官,我們奉命換防。」
「嗯!」趙登明拍拍身上的塵土起身「有煙嗎?」
「這……」
「嗯,記得下次帶煙。」趙登明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回頭看了一眼殘留的戰士「回!」
不遠處,兩名西裝男眼睛紅紅的舉著照相機,砰,栓子與趙登明浴血持刀的模樣被拍了下來,趙登明轉頭怒視,轉身離去。
數百換防戰士兩側分開一條通道,看著這些提著殘刀的漢子,身後那名軍官用力大吼「敬禮!」
刷,齊刷刷的敬禮,栓子眼淚奪眶而出,這一瞬間他好像自己長大了,真正的成長,蛻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戰士。
營房已經徹底寂靜下來,寂靜的有些令人發毛,有些驚慌,一多半的空床位,冷冷清清。
趙登明坐在操場上凝望天空,操場上,楊栓子在練刀,一遍接著一遍,咆哮怒吼,他好像在發泄什麼。半晌,趙登明回過神擺手「那個兵,那個誰!」
「報告長官,楊栓子。」楊栓子一身大汗提著刀走過站的筆直聲音很乾脆,趙登明擺擺手「領二百大洋,給那姑娘送去,告訴他……。」
他沉默了,楊栓子心頭有些刺痛仰頭「是!」
提著一兜叮叮噹噹的大洋,楊栓子走的很慢,他不知道怎麼表達,是歉意還是愧疚,還是……孤鴉陣陣,大地孤寂一片,他深一腳淺一腳繞過枯草來到寂靜的窩棚前,窩棚的煙囪裡面沒有冒煙,顯得有些怪異。
楊栓子掀開門看了一眼,剎那間手腳冰冷不聽使喚,兩具屍體掉在房樑上,早已冰冷。栓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他不知道為什麼哭,人在壓抑中總要發泄的。良久之後,楊栓子頹然扔掉錢袋子起身擦擦眼淚怒罵了一聲「這狗日的世道。」
擦擦眼淚將兩具屍體小心翼翼放下,放到床上,那女孩的表情很平靜,好像帶著一種解脫,雙眼微微睜著,瞳孔渙散,好像再問「回來了嗎?我已經走了。」
回來了嗎?
我已經走了,沒有等候,等不起了。栓子忽的有些羨慕刀片兒,這註定是一段天作之合的緣分,雖不同生,但是共死。
栓子一把火點燃了窩棚,熊熊烈火映襯的他的眼眉有些熱,恍惚之間,刀片兒一襲新郎的衣服抱著漂亮的新娘子歡笑,還是歪帶著帽子一副兵痞的樣子,身後的糙漢子們也笑,操持各種樂器敲敲打打向無盡的黑夜之中走去。
火焰終將熄滅,夢也會醒來,楊栓子盤腿坐在那裡凝視最後一絲火星隨風熄滅,心情也平靜了下來,提著錢袋子慢吞吞離去。
看著提著錢袋子回來的楊栓子,趙登明有些憤怒抬頭「怎麼沒送過去?」
「死了!」楊栓子將錢袋子毫不留戀的扔到趙登明的面前,趙登明的臉瞬間蒼白「死了?」
「上吊了,我給燒了。」楊栓子說的很平淡,就如同用柴燒水一般,他抽出刀慢吞吞走到操場之中,繼續開始凌厲的呼和嘶吼練刀。
零零星星的新兵走出站在操場邊看著,楊栓子一身是汗氣喘吁吁,刀法演練了一遍又是一遍,趙登明一腳踹翻了桌子,錢落地撒成一片叮叮噹噹,摘下牆上的刀也走入操場呼和開始練刀。
陸陸續續的糙漢子們提著刀走入操場,拚命的嘶吼咆哮,一遍接著一遍,天慢慢又黑了下來,黑的徹底,再也不留一絲一毫的亮光。
一場勝利如同掉入池塘的石子兒,泛起一絲漣漪之後又恢復了平靜,戰事並沒有扭轉,甚至更加惡化了,趙登明決定第二次夜襲!
只是這一次,他已經沒得挑,楊栓子此時站在侯大山的位置,目光炯炯背著刀一身鐵血之氣,眾人面前兩筐白麵餅子,栓子直接伸手拿起一個塞入口中用力的撕咬,好像咬的是敵人的肉,腮幫子不斷抖動。
趙登明笑了,也拿起一個餅子嘶啞,頓時所有糙漢子們拿起餅子嘶啞,這一次甚至連動員都沒有,只是默默說了一句「出發,願意走的跟著,願意留下的……」
沒有一個人留下,默默背著刀跟在隊尾,楊栓子昂首挺胸,倒是更像是去趕赴一個貴胄家的宴席。
長城之上,已經塗抹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無數勇士正在用血肉之軀捍衛他的尊嚴,悍不畏死反覆爭奪。
入夜,十一時,無數鬼魅一般的漢子們悄悄摸向長城下被日軍攻陷的所有村子,楊栓子身子靈活打頭來到村口,揮刀割斷哨兵喉嚨一擺手,無數復仇之魂湧入,日軍還沒回過神,便已經身首異處成了刀下之鬼。
楊栓子提著刀看著血肉戰場,表情冰冷「撤!」
幾十個糙漢子瞬間消失,如同戰場的幽靈一般,神出鬼沒襲殺日軍,短短三五日,楊栓子竟然已經蛻變成了真正的鐵血軍魂,果斷堅毅,帶領幾十個新兵砍了足足一二百日軍,令人聞風喪膽。
他們默默閃動的身影好像是融化在黑夜暗黑色氣體之中的餓狼,爭先恐後的撕咬一切看得見的敵人,三八刺刀的光芒在暗淡,而那絕望的哀嚎暈染到濃稠的黑夜之中顯得沉重而且嘶啞。
「楊栓子,你他娘給我去幹了敵軍運輸車隊。」
「楊栓子,給我幹了那狗日的步兵陣地!」常常是趙登明的一聲令下,他毫不猶豫帶著隱入茫茫夜色,只是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最終他還是被堵在了一個村子之中。
擁有輕重機槍的日軍在一個手持雪亮指揮刀的軍官指揮下發起猛烈進攻,糙漢子們奮勇衝殺被一個個打倒在地,一馬當先的楊栓子衝到那軍官面前雙手持刀劈過去,那指揮官嚎叫一聲橫刀一擋,噹啷,栓子的刀側落地反轉怒吼一聲「拖刀!」
只見他雙手抓刀驟然反上撩起,磕飛那指揮刀,一刀抹了那指揮官的脖子,血噴濺了栓子一臉,日軍驚慌失措後退,栓子舉刀咆哮「幹了他們!」
砰,被一枚子彈呼嘯而過洞穿了前胸,他只覺得心中忽的空了,有氣無力向前兩步撲通栽倒在地噴出一口血來。
旁邊一個胸口被打爛的糙漢子在炸彈的火光之中笑,滿嘴血的笑的厲害,咳咳幾聲忽的又噴出一口血「兄弟,我先上路了。」
身邊的糙漢子依舊在吶喊進攻,只是對面出現了越來越多的日軍,他們踩著栓子的胳膊後背前仆後繼的倒在密集的子彈之中,栓子忽的也咧嘴笑了,死死咬牙咯咯笑,眼神血紅看著遠處的鬼子,緊緊抓住刀扶著牆站起,用力舉刀。
一枚炮彈轟然在他身邊炸開,氣浪涌動將他撞飛出去,倒在地上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