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貪獸
北平城在尋一把刀,都在尋那把失落的刀,與其說是尋一把刀,不如說尋一個人,一場大戰之後,這把刀跟這個人都丟了,好像人間蒸發一般,也許壓根就沒存在過。
很多人在爭論這個人究竟有沒有存在過,具體已經無法證明,能看到的人幾乎都死了,死在戰場上或者戰場下。
趙登明成了英雄,踩著兄弟們的屍骨享受了榮耀,他厭惡這種榮耀,但是他也說不清人去了哪裡,不過他只是知道魂一定在的。
「炮一轟,什麼都沒了。」他用這個理由搪塞別人也安慰自己,死的人太多了,又不是多一個他?問得多了他就怒,繼而悲哀「誰知道呢,死的又不是他一個?」
只是欲是這樣說辭,倒是把人更加神話了,更有人謠傳是關二爺顯靈,提刀活劈小鬼子。甚至有些愚昧人畫了四不像的畫像提著歪歪扭扭的刀開始燒紙,祈求國泰民安。
民心是樸素的,質樸的可笑。
佐佐木有些神經質的站在門口,嘴角不時抽動,他的怒火是壓抑不住的,親弟弟的屍首倒是尋回,腦袋早已被踩爛了,倒像是一個透風撒氣的皮球,燒成了灰竟然灌不滿一個罐子,那粉彩小罐兒就供奉在烏雲豹下,閃閃寒芒映襯得他的臉更是猙獰的可怕。
「哥哥一定要給你報仇的。」佐佐木不敢看那罐子,怕想起老母親痛哭的臉,死死瞪著那刀咬牙切齒,使刀的怎總死於刀下呢。
邱明甲有些得意,打量桌上的金條笑的燦爛,果真是大炮一響黃金千萬兩的,一張大戰倒是豐足了自己,進貢求平安的,辦證的,尋求自己幫助的,錢倒是源源不斷。
堂中坐的一個老警察也笑「咱們兄弟忙不開,您看是不是申請再招募一些警察?」
「自然,維持秩序護民愛民乃我輩職責所在,不能大意。」邱明甲咳嗽一聲抬頭「只是都要吃飯的,扛著腦袋拿不回糧食誰家過得去?」
「那是,我已準備了,所有街上混的加一層。」說到這裡那老警察打量邱明甲,邱明甲面無表情的摸著茶杯,老警察遂笑「加兩層也是應該的。」
「上峰給咱擔著風險呢。」
「對對對,加狗日的三成,這些王八羔子來錢快的。」老警察心領神會,邱明甲笑了「你我兄弟,有些事我就不便多說了,你拿主意就好,對了,佐佐木差人送了錢,說是緝捕一個殺人犯。」
「這件事我也聽說了,只是聽說這人是二十九軍的,在這時候是不是不合適?」老警察有些遲疑「若是惹出民怨倒是不好收場。」
「不提誰知道?走個過場罷了,你就循著報紙的樣子畫個圖,不要提二十九軍,只說是一殺人犯就是了。」邱明甲有些心痛的看著桌上的金條大洋,略沉吟翻身拿出一疊錢遞過去「給幫忙的兄弟,告訴他們事成之後還有賞的。」
「這怎麼使得。」老警察笑吟吟接過「局長有話,自然沒有不儘力的道理。」
「先緝捕一段時間,過些日子要是沒有動靜,找個人交差。」邱明甲眼神露出一絲悲憫「人家兄弟死了,總得求個心安不是?」
「是是是,這事咱會辦好,局長倒是不用記掛心上。」老警察掂量一番手裡的錢也笑,邱明甲忽的也笑了「就你心眼兒多,賞了。」
抓起一根金條扔了過去「做得乾淨一些。」
「這您放心,我找一貫道做這個事情,保證萬無一失。」老警察喜不自禁的握著金條滑入袖口起身離去,腳步聲越來越遠,整個房中靜了,邱明甲有些心疼,一拍桌子咿咿呀呀唱起京劇鍘美案的強調「尊一聲駙馬細聽端詳……咬定了牙關你為那樁?」
抓起金條舉起猛然落下又輕輕拍在桌子上,喃喃笑「來呀,鍘了這個狗日的。」
王豐雲的馬車進了城,博敦遠遠站在街口笑吟吟,身邊的馬車倒是鮮亮,看到車隊遠遠迎了上去拱手「賢弟辛苦。」
「哥哥,還勞煩哥哥在這迎接,實在過意不去。」豐雲看到博敦倒是喜上眉梢跳下馬車轉頭「停下。」
博敦心中滿意的緊,走過端詳馬車上的箱子「怎麼樣?」
「幸不辱命。」王豐雲微微轉頭,那馬車帘子掀開,倒是露出佐佐木哪一張帶著病態蒼白的臉,他的表情有些陰沉沉的,雙眼銳利如鷹忽的冷笑一聲,像是看透了豐雲的五臟六腑帶著含混的刻毒,王豐雲情不自禁哆嗦一下,手腳有些僵冷,再轉頭打量,這佐佐木滿臉堆著笑意好像剛剛只是錯覺一般,佐佐木沖著豐雲拱拱手放下帘子擋住自己「按照規矩辦吧。」
博敦領了命,那馬車就走了,博敦笑的也有些不自然「賢弟辛苦,車隊交給我吧,你的份子已經送到了府上,你且去點收一下。」
過來幾個下人接手了馬車驅趕向南走去,倒不是煙館的方向,一個下人掏出幾個大洋分給那些車夫「拿去喝茶。」
眾車夫也就笑,露出一臉燦爛亂七八糟的恭維這些大人的大方,豐雲也覺得面上有光「哥哥辛苦,若不如我請哥哥喝酒?」
「改天吧,事兒多,哦對了,若是再勞煩兄弟再差人知會你。」博敦笑的古怪,略寒暄幾句也離去了。豐雲心中倒是竊喜轉身「回吧,都回。」
「您不回去?」
「回,你們先回,我稍待一會兒。」豐雲雖不說破。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幾個車夫古怪的擠著眼笑「要去看小嫂子?那咱先走吧。」
王豐雲看著他們的背影露出微微笑意,轉身一路小跑而去……
城外郊野村子孤寂,破落的門前有一堵破牆,一個身穿土布衣的女人坐在那裡正在紡線,一雙粗糙蒼老的手靈活的掛線拉絲,紡車搖晃咯吱咯吱旋轉,淡黃色的麻便一縷又一縷的凝結,彷彿把這陽光揉碎了纏在歲月里擰在一起,不斷纏繞在紡錘上,女人眼略有昏花但是非常慈祥,身邊一個孩子拖著鼻涕蹲在牆角用一根樹枝摳著,開襠褲有些大了,他撅著屁股費力扣下一塊牆皮,拿在手上咯咯笑著。
張復漢扛著楊栓子來到,表情倒是溫柔的緊「玉蓮,趕緊給瞧瞧。」
「你的事,尋我作甚?」那女人瞥了一眼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我與你無親無故的,找我有什麼用?」
話是這麼說,手卻麻利的幫著扶下栓子「你心裡邪,怕出事倒是都推給我了。」
張復漢到時我溫柔的緊,也就笑,看著她扶著栓子走進門,一把抱起那孩子用力親了幾口,哈哈笑「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