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3章 番外一：葉安篇
紫月高懸，廢棄的城堡里，一個人形的身影躺在窗檯下，月季花的枝蔓顫顫巍巍地伸了進來，給幽深的房間帶來一絲暗香。
葉安躺在地上，明明身受重傷，可他的眼睛里總帶著一絲笑意。
「嘰嘰。」
葉安一動未動，任憑那隻黃色的夜鶯在他頭頂的窗檯蹦來蹦去。
「嘰嘰嘰？」見葉安還是沒有反應，那隻夜鶯便歪著頭，試探地跳到了房間里，豆大的圓眼對上了一雙幽暗的眼睛。面對葉安抬起的手，夜鶯沒有受驚離開，反倒乖順地接受了葉安的撫摸。
「你是城堡的主人嗎？」葉安輕聲問道。
原本乖巧的夜鶯卻突然朝房屋裡面深入，見葉安還坐在原地不動，它往回飛了一圈，繼續將葉安往裡面引。
「呵呵。」葉安輕笑兩聲，扶著窗檯站起來，捂著左腹跟從夜鶯的叫聲往裡面走。
城堡的設計十分古典，即便破舊，也難掩大氣，不難想到這裡還沒被廢棄前，城堡的主人興高采烈地發出邀請，在夜光下召開熱鬧的盛典。
夜鶯似乎十分熟悉這裡的地形，一路引著葉安來到了地下室，豆大的眼睛里有著一種渴望。
「是要我把門打開嗎？」葉安便推開了鐵門，夜鶯一下子鑽了進去。
葉安將燈點燃，發現那隻夜鶯正圍繞著一副畫卷拍打著翅膀，嘴裡還「嘰嘰嘰」地叫著，婉轉的彈舌音似乎透露出了一種哀傷的情緒。
葉安的視線在三面牆上染灰了的刀具上流連，最終才看向了那副畫卷，上面畫著一個體態豐腴的魔女，背景是擺放著豐盛美食的長餐桌——是非常有生活氣息的一副畫卷。葉安猜想，那個女人應該就是城堡的舊主人，就是不知道，那隻叫聲略顯悲戚的夜鶯以前又是個什麼身份。
「畫卷髒了。」靜靜看了一會兒之後，葉安走近幾步，吹了幾口氣，將畫上的灰塵吹開。
夜鶯又「嘰嘰」叫了幾聲，終於捨得暫時離開那副畫卷，先是繞著葉安轉了幾圈，然後在三面牆上來迴轉圈。
「你的意思是讓我隨便挑一把劍嗎，是當作酬勞？」
夜鶯見葉安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便重新將分出的心神收回到畫卷上。
葉安卻沒動作，只是看著夜鶯和畫卷，嘆了口氣：「原來你和我一樣，都是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不過我希望我能比你更幸運些……」葉安挑了一把趁手的劍，臨出門前將門卡住，免得沉重的鐵門擋住了夜鶯的進出。
這把劍鑄造工藝不錯，葉安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個傳說，想來那隻小巧的夜鶯正是那個有名的鑄劍師吧？可惜時過境遷，鑄劍師最愛的不再是劍，但心愛的人也只留下了一副畫卷。
還未走出城堡葉安就感受到了外面眾多魔物的氣息，他也曾是割據一方的魔神，現在卻被人追殺至低級魔界，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啊。葉安想著不要連累了這座古堡，便將魔氣籠罩全身，準備換個地方再戰。
感受到外界的氣息幾乎是在一瞬間消失，葉安一愣，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
因為太過激動，葉安的腳步有些踉蹌，他跌跌撞撞地衝到窗台上，卻發現紫月下站立著一個高大的魔物——並非是他想象中的那個人。
頗有些意興闌珊的葉安緩緩地爬上了窗檯，跳下來后他立定於男人身前：「你怎麼來了？」
克魯斯定定地望著葉安，這千萬年來，他已經太久沒有看到面前這個男人如此狼狽了，明明最開始，只是一頭連化形都無法完成的小月族而已。
「來保護你。」克魯斯如今變得話少，但他還是解釋了兩句，「要是沒有你，我早就死了，現在也該輪到我為你做點什麼了。」
葉安沉默了一會兒，卻沒有領情的意思：「我突破后帶著你進入古魔界，是因為你是大人的奴僕。」
克魯斯沒有說話，這麼多年了，曜日早就變為塵土了吧，他也不想再和這個男人爭論他口中的那個「大人」到底是誰了，就這樣吧，那些牽絆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去給你找點魔晶療傷。」克魯斯終究還是不想同葉安陷入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克魯斯離開后，葉安撐著劍準備回城堡，卻在轉身之際看到三米遠處、月季花叢前，站著一個女人。
「……」葉安啞了聲，幾乎是過了好久他才能把接下來的話道出口，「大人？」
陸瑤瑤輕輕一笑：「葉安。」時隔這麼久，他們終於還是見面了。
「大人，你、我、你來這裡了……」葉安激動得語無倫次。
陸瑤瑤有些無奈，一抬手將葉安的傷口恢復，這才道：「你過得怎麼樣？」
「我很好。」葉安語速很快，他盯著陸瑤瑤，用急切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由衷地發出感慨，「大人，你沒事真的太好了。」
陸瑤瑤已經可以確定，在里世界里葉安真的恢復了意識。
「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了嗎？在那個校園裡，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剛開始時並不記得你。」
葉安點了點頭:「我剛開始也沒有意識，後來是大人的寵物……」
「它叫阿魂。」
「阿魂！阿魂聯繫了我，我逐漸恢復了意識，可是……」
「可是你並沒有按照它的意思第一時間將我喚醒是吧？」
葉安面露慚愧，他坦誠道:「我並不清楚大人正在經歷著什麼，只是出於私心想把你留下來。」
陸瑤瑤嘆了口氣，果然，所有的事都是有因有果的，當初葉安對自己的執念就是因，里世界里葉安的不配合就是果。
「大人，我很抱歉……」
「你不用道歉，我知道最後是你將魔力給了阿魂，它才有力氣護住我。」
葉安的面色並沒有輕鬆上多少，他搖頭喃喃道:「如果我早知道這會讓大人你受傷，我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陸瑤瑤已經不想再去談論這件事，她打斷了葉安，正色道:「葉安，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以曜日的身份出現在魔界嗎？」
葉安沒說話，他眼中流露出來的脆弱似乎是在控訴，陸瑤瑤便明白了葉安知道自己的任務者身份，可是她還是要說。
「我當初的任務就是讓你當上魔王。」
「不要緊的，大人，我只知道是因為你我才活了下來，結果是這樣子，你的目的並不重要。」葉安臉上的魔紋顯現，這是一種自我防禦的表現，他不想聽到陸瑤瑤說「我對你好只是因為任務」，因為這對他來說太過殘忍。
於是陸瑤瑤便沒有再說話。
空氣變得安靜，陸瑤瑤望著天上的紫月，突然又道:「所以過去了這麼久，你有沒有找到新的家人呢？」
葉安搖頭，強笑道:「大人你不就是我的家人嗎？」他這句話也是在試探。
陸瑤瑤眼中多了一絲憐憫，可葉安不在乎，他只想留住自己的家人，無論以什麼樣的方式。
「葉安啊。」陸瑤瑤張口，葉安緊緊地盯著她，害怕接下來的話不會是自己願意麵對的。
「找個新的家人吧，我也找到了。」
「是……那個阿魂嗎？」
陸瑤瑤眼中露出柔和的笑意，輕輕應聲:「是啊。」
「……那大人，我算是你的家人嗎？」沉默良久后，葉安也終於鼓起勇氣詢問出聲。
「算。」陸瑤瑤知道自己永遠也無法像對待阿魂那樣親近葉安，可她也不必徹底擊碎葉安多年來的願望。畢竟葉安他不是不能清醒，而是不願清醒。
葉安臉上綻出笑容，在這樣的月色下，他的笑臉美得驚心動魄:「真是太好了！大人，我們會是永遠的家人，真是太好了。」
當紫月褪下，月季花前的人離開時，葉安所有的表情消失，他似乎已經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慢慢地跪倒在地。
草地上，清晨的曦光折射著魔神的淚水，晶瑩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