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失明
泉長海的死,讓泉貴媽有些接受不了,她每天不停地流著眼淚,哭自己的老伴,也是在哭自己的命運。
她很孤獨,每天除了以淚洗面,她也不知道能幹什麼了。
泉貴雖然經常會去看他的媽媽,陪她聊天,想著辦法逗老太太開心。可是有些事情別人是不能替代的,泉貴媽的悲傷不是兒女們能體會的,她的的心很崩潰。
可能是因為過度的悲傷,也可能是火氣過大。泉貴媽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東西了,以前泉長海在世時,她的眼睛就會經常的模糊不清,她一直沒太在意,可現在情況越來越嚴重了,每次只有使勁地揉眼睛,她才能看清光亮。
她最開始不好意思和泉貴說,後來越來越嚴重了,她只有先試著和自己的老兒子說了。
泉糧根本不會管她媽的,在他看來,只要不讓他出錢,別人愛怎樣就怎樣吧。
泉貴娘看兒子對自己的態度是那麼的冷淡無情,她的心更難過了,她成為兒女們的負擔了,她不想這樣,她想一個人挺著。
悲傷或許有時能夠熬過去,但身體的病痛真的是挺不了的,尤其是眼睛,她挺了二個月,眼睛越來越不清晰了,那絲絲的疼痛有些讓人受不了了,她沒了辦法,只能找自己的三兒子了。
她只能找泉貴了,這個家裡除了指望泉貴,別人她不知道還能不能管她。
大兒子泉軍人不是壞人,但就是很小氣,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當初他要不是因為心疼錢,也不會不供他那個學習很好的女兒上學啊。泉軍就是這樣,他從來不捨得浪費一分錢。他視錢如命,在金錢面前,即使是他最親的人也不行。
二兒子泉虎雖然也有幾分孝心,但他好吃懶做,沒事喜歡與人賭錢。別說存錢了,他是一屁股的外債,有時連吃喝的錢都沒有,他有三個兒子,都只上了小學三四年級就不在上學了,泉虎說他們不是學習的料,其實最大的原因是他供不起了。
泉貴雖然也不富裕,但他為人忠厚老實,是個非常孝順的人,他是決不能看著自己的母親受苦而無動於衷的。
哥幾個又湊在一起開會了,這次幾個兄弟明確表示:沒有錢給老太太治病。
泉糧更是不管不問,他把所有的事都推給了泉貴,讓他看著辦,反正他是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泉貴沒有辦法,他只有拿出來給朝陽準備上高中的錢給老媽看病。
泉貴帶她媽去了鎮里的醫院,他只知道這麼一個地方,在他看來是比較好的醫院,他們村裡交通不發達,別說泉貴了,村裡幾乎沒有人去過再遠的地方了。
鎮衛生院的醫生往往都是一人多職的,但醫術都不是很精湛,大家治病很多時候是靠猜的。
他們有時也會猜的很准,醫生猜泉貴媽患上了白內瘴,建議他去市裡的大醫院,說是要準備一萬多的手術費。
「一萬」,別說泉貴了,這在他們村是絕不會有人能拿出這麼多錢的,即使是村上的首富王小莉家,也沒有這筆巨款。
這是一筆巨額的醫療費用,泉貴自己一個人是解決不了的。他只能找兄弟幾個開會商量了。
「咱媽的眼睛有些嚴重,說是白內障」泉貴慢吞吞地說。
他的眼睛四處張望,他在看其他兄弟幾個的態度。
「嚴重不」泉虎關心地問
「非常嚴重,只能手術一個辦法了「泉貴的表情有些沉重,他的心情看得出很不好。
「得多少錢能治好」泉軍抬起頭,很關心地問。
「手術費用要一萬多」泉貴長嘆口氣說。
「啥,那還看啥阿,這麼大歲數了,一萬還讓不讓人活了」泉糧激動地說。
他的臉漲的有點紅,他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以為會是自己聽錯了,但他不能不說話,他怕他那個缺心眼的三哥會莽撞地提些意見。泉糧說的很大聲,像是在做決定一樣。
泉貴當然知道這筆錢大的有些可怕,就算他們哥幾個傾家蕩產,也湊不出這些錢來。可她的老媽怎麼辦,難道就等著瞎了嗎。他的心裡七上八下的有些不安,也有些自責,他不想一個人來承擔這不孝的後果,只有找兄弟一起來商定了。
「是啊,我家朝洪也老大不小了,都沒錢娶媳婦呢,咱們不是有錢人家,怎麼治啊」泉軍皺著眉,他的表情很沉重。
「我是真沒有錢啊,要是有我一個人就拿了」泉虎哭喪著臉,一愁莫展地說。
「我知道都難,可咱們要做個決定的」泉貴的態度很嚴肅,他希望商量出來的是個決定,而不是互相哭窮。
「別治了,六十多了,能活幾年了,治也不見得好」泉糧說的非常果斷,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他說的很輕鬆自然,比他爹死時說話還透徹,他不在隱藏自己了。
「不手術也行,但我們怎麼也要定期帶媽去檢查一下的,畢竟她養我們一回,對不」泉貴傷心地說。
「要我說用不著,沒啥意義啊」泉糧高聲地說。
「就算減輕點痛苦吧,老人太難受了」泉貴低著頭,搓著手悲傷地說。
「咱們幾兄弟就你條件好,就你責任最大,按理說都應該你來給媽治病,可你說的是什麼話」泉貴抬高了嗓門,很生氣地繼續說著。
「就是,你的保證書還在,你可是按了手印的」泉軍也氣了起來,他現在是最看不上他的老兄弟了,這是個比財狼還狠的人哪。
「除了檢查,還有就是日常生活的照顧,我們也要商量的」泉貴補充到。
「商量啥,一直在糧子這兒就是他的事,不能他什麼都不做吧」泉軍大聲地喝到。
「就是,光佔好處可不行,這麼多年老太太沒少給你幹活,你們也該回報了」泉虎也是這樣說。
泉糧本來想著把老媽推給他三哥的,看兄弟幾個情緒都很大,他怕他們一氣之下逼他一個人承擔所有的事,他忍了下來,想著以後有機會再來處理。
從那開始,泉貴每半個月會帶老媽去看眼睛,有時去鎮里,有時就只有去鄉里了,頭幾次兄弟幾個會一起湊錢,可後來就沒有人再管了,這些事只歸泉貴一個人了,泉貴的家底又空了,他又變成了最窮的那個。
天有不測風雲哪,泉貴有時會想是不是自己的命不好,為什麼他的生活剛有起色時,家裡就會出現事情,他苦心經營著這個來之不易的幸福家庭。
他有些乏了。
不到三個月,泉貴媽的眼睛就徹底看不見東西了,她的眼裡經常會流出淚水,她不能自理了,上廁所自己也去不了,吃飯都需要別人照顧了。
泉糧徹底不養他媽了,他推車把老媽送去了泉貴家,泉貴沒辦法只能讓老媽住下了。
桂清不同意泉貴養她媽,畢竟他們不是那財產繼承的人,沒有那麼大的義務去獨自盡這份責任。泉貴也覺得老兄弟在欺負他,就偷偷把老媽送回去了。
泉糧下定決心不養老人了,他又把老媽送去了大哥家,但都被送了回來。
哥幾個都說他無情無義,老人有用時他一直使喚著幫自己幹活,現在老太太眼瞎不能自理了,他又把她當成了累贅,一心想著推出去不養活。村子里的人都開始議論泉糧的不孝,但泉糧並不再意,他已經破罐子破摔了,臉皮一旦撕開,他也就不需要在隱瞞什麼了。
老媽就這樣被推來推去的,沒有人管,也沒有人想養。
泉貴找來了村裡年齡大的長輩一起去泉糧家做他的工作。但泉糧根本就沒有要改的心,他下了狠心決定不養他媽了。泉軍讓他交出房場,泉糧不同意,他說老人歸他怎麼養他說了算,要是兄弟們不滿意就拉回去自己養就好。
就這樣,泉糧在廁所邊鋪了一雙被子,他把她媽扔到了那裡,每天飯點就給她送去一碗飯,這個老太太就這樣可憐地活著。
泉貴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和桂清商量要把老媽接到家裡來住。
「我不同意,想當初他們是怎麼算計你的,你忘了嗎」桂清氣憤地說,她的眼裡噙著淚花,她既生氣又有些不忍心,可要怎麼辦呢,照顧一個雙目失明的老人那可不是只是動動嘴的事啊,她可能會有更大的負擔哪。
「以前的事我們不能再追究了,這麼大歲數能讓她住在外面嗎?天在冷些怎麼辦?糧子不是人,我能和他一樣畜生不如嗎。」泉貴說的很激動。
他哭了,他哭的特別傷心,他不停地哽咽著,想把心裡所有的悲傷都傾訴出來,他此時想著讓桂清再同情他一次,也可憐一下她的老媽。
「泉貴,我告你,我絕不會同意的」桂清沒管泉貴的死活,她大聲地說,她的聲音有點大,語氣也很霸氣。
這麼多年來,桂清一直都不曾反駁過泉貴,他們過的想敬如賓,可今天她爆發了。她埋怨泉貴老是給她找麻煩,她已經過的很累了,他怪泉貴不為她著想,此刻她有點恨泉貴,恨自己怎麼會嫁這麼個人哪。
那晚泉貴沒有回家,這是結婚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他沒有回家住,他去了她媽哪,他摟著他的媽媽,怕她凍著,他哭了,看著眼前這個養育她的母親,此刻躺在他懷裡象個孩子一樣,臉上滿是恐懼,怕沒人管她,害怕被拋棄,她蜷縮著,眼睛緊緊地閉著,淚水不時地從眼角流出,她哼哼著,象是病了一樣。
泉朝陽見泉貴沒有回家住,就問媽媽發生了什麼事。
桂清也一夜沒有睡,她不是一個狠毒的婦人,她只是有些委屈罷了。
「你爸去陪你奶了」桂清把昨天的事告訴了朝陽,她的女兒長大了,她期待她的孩子能給她出個主意。
泉朝陽看著媽媽沒有說話,她幫著媽媽整理著頭髮,又拿來一雙鞋給她媽穿上了。
桂清愣愣地看著朝陽,不明白她的意思。
「媽,接奶奶來吧,以後我幫你照顧她,她太可憐了,我們就當是可憐可憐爸爸吧」泉朝陽摟著媽媽的肩膀,安慰她說到,她的眼裡流出了淚水,這個小孩既心疼她的奶奶,更心疼她的媽媽,她知道母親的不容易。
「唉」桂清嘆了口氣。
「只能這樣了,不然你爸的日子也不好過的,他是那麼孝順的一個人,他受不了的」桂清哭著說,她雖怨她的男人,但她的心卻很擔心她。
十幾年的夫妻感情,怎麼能這麼輕易地被摧垮呢,她決定和泉貴一起照顧老太太,她要替他承擔。
這個善良的女人,她不計較個人的得失,只求內心無愧,無愧於心,無愧於兒女,無愧於父母的養育之情。
她是大氣的,是個讓人敬佩的女人。
這個夜晚泉貴好像又老了幾歲,他幾乎是哭了一夜,媽媽象個孩子一樣躺在他懷裡睡的很熟,她的手緊握著泉貴,怕他半夜突然就跑了,這一夜對泉貴來說是種摧殘,他的心都快要碎了。
當早晨桂清去叫他時,他的眼淚上不住流了出來,這一次他沒有逃避,他在桂清面前第一次象個孩子似地痛哭著。他心疼媽媽,但也感覺愧疚媳婦,他下定決心努力幹活。
泉貴媽也哭了,她抓著桂清的手不知道說些什麼,她只是在不住地流淚。這可能是幸福的眼淚,也可能是感激的眼淚。
泉貴把老太太抱回了家,路上的村民看見了,都過來幫忙,大家一直都稱讚泉貴的品行,這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雖然他沒錢沒權,但他是個有責任心的漢子。
母親很瘦,她在泉貴懷裡蜷縮著,看著沒有一個孩子大,她太可憐了,可憐的只剩下了哭泣。泉貴下定決心要好好照顧她的媽媽,即使她雙目失明,他也要當她的眼睛,讓她在餘生快樂的生活。
泉貴媽重新得到了溫暖,她的兒子媳婦及孩子們對她都很上心,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她開始愛笑、愛說,一個人也逐漸鍛煉著能夠自理了,吃飯、上廁所、穿衣、疊被這些農家人的日常生活她都能正常進行了,有時她也能幫桂清做點其它的家務。
這個累贅開始慢慢地變了,她不在只會拖累桂清了,她給這個家帶來了溫暖,她努力地不讓自己的兒女在為她操心,她開始堅強了。
這是泉貴一家最開心的事。
尼木子《學霸種子花》(全部原創)第十七章: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