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高海闊不離不棄
她的血液如流星般墜落在雜草之上,連接為線,成為這一片奇幻花海中,唯一的真實。阿雙平視著眼前的薔薇,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從未見過神……也不知道什麼是神……若你說自己是神……那便就是了。」雖說口齒並不伶俐,帶著些許結巴。
薔薇忽的想起師傅一邊將柴火往灶里添,一邊與姐妹兩人敘話的情景:『當初天帝用長戟劃開天地,割裂六界,燃盡一切對抗和支持他的兵將,宣稱結束這場漫長的戰爭。從此簽訂《一號條約》,六界停戰,化干戈作玉帛,後人皆稱其大公無私,實則不然——他自私地認為遠離五界,自己便能安然無恙地坐穩帝位。他的一舉一動,反倒是證實了上古九龍的預言:諸神都不配擁有神格,從有私慾的那一刻起。不過,他將神族帶離人界也算是一件好事,神明的存在,會給人族帶來誤導,誤以為世間的秩序都是神定的。』
『那是誰定的呢?』記憶里的薔薇問道。
師傅不動聲色地用手指向蒼天。
「哈哈哈……」薔薇捂著肚子大笑起來,阿雙一臉認真,反倒是自己不好意思起來,「什麼神不神的,我才不是什麼勞什子神呢,和你逗悶子的,你也信我?」
「那你到底……殺……殺了沒殺他們?」阿雙身處繁花似錦的花林之中,卻覺手腳冰涼。他也倒不是怕她,只不過是本能所致,想要逃離罷了。
「我只是不愛與人解釋,」薔薇從樹上摘了一捧杜鵑花,便拉起阿雙的手,往樹林外走去。他們相見不過半個時辰,卻已拉了好幾次小手,實屬不妥。好在兩人皆非是重三綱五常倫理道德之徒,壓根不覺得異樣,只覺得每次拉著的感受,皆有微妙的不同。「你放心,過半柱香的時光,花藤便會盡數消失,那些野蠻人醒來,什麼都不會記得。」
阿雙驀地停下了腳步:「我的記憶……不會也是像你這般……給給帶走了吧。」
「誰知道呢。」薔薇攤開手心,一黑色羽毛所制的護身符從中浮到空中,阿雙伸手去抓,又蹦了幾下,才將羽毛抓到手裡。羽毛是從黑鷹的翅膀上生扒下來的,取之不易,而上面掛著一撮黑亮的頭髮,編製成麻花的樣式形成一個圓圈。
「這是……何物?」
「這是我剛才從那瘦高個子的身上搜下來的,上面的頭髮是你的,約莫是屬於你的舊物。」此前她讀了瘦高個的記憶,方知這阿雙到他手中之前,已舟車勞頓,顛倒了數次,已無從考究從何而來,只是這平安結瘦高個略有耳聞,「此物叫做『羽生結』,是翼州府的特產,專是出征的將士用來避災免禍的護身符,你若想要去找記憶,去翼州府便可。」薔薇如此說道,已然是下了逐客令的態勢。
阿雙攤開雙手,羽生結便懸浮在空中,閃閃發亮。只見他左右生得白嫩,並無老繭,更無傷痕,不像是在軍中待過的樣子,他對於薔薇的一番說辭並不接受。
「那那那……那你呢,你要去向何方?」
「你這人真有意思,一會兒問我從哪裡來,一會兒問我到哪裡去,」薔薇嬉笑道,「這些對於你們人,果真如此重要?」她並不知,過去和未來對於人來說如此重要。要認識一個人,就要從他的過去入手,過去的經歷造就了他的眼界和學識,了解過去,才能夠走向未來,這是她和阿雙此生最大的分歧。
「我是想說……」阿雙無措的抓住了羽生結,系在腰際的粗麻衣帶上,「你要去哪裡……我都陪你。」
阿雙的眼神真誠,不像兒戲,薔薇頓覺原本孤獨的路途,有了些許牽挂。她伸手撫摸他的臉頰,原本頭頂散亂的頭髮便順著手的方向,盤成了一個高高的髮髻。她腦袋輕輕晃動,原本插在發中的銀簪便飛到了阿雙頭上,插入髮髻。她果然沒有看錯眼,好一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少年。
於是她柔聲說道:「師父告誡我,我生下來就是天界的罪人,若想一生無礙,只能藏在雲深霧鎖的深山中,了此殘生。可是,我想去看海,我想迎面撞上滔天巨浪,我想在雲海中翱翔,我想要……回家。」
「那就去吧,」他拉起她的手,彷彿獲得了新生的力量,吐字一字一句,實為清晰,「天高海闊,鳥飛魚躍,我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