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回 路在腳下(大結局)
卻說悟空打退了牛魔王,收了毫毛,隨後將癱在地上、驚魂未定的玄奘扶了起來……
「師父,您老人家沒事吧?」悟空頗為關切地言道。
「貧僧沒事,金子……悟空,你真是好本事呀!」玄奘顫顫巍巍的,心裡充滿忐忑。
「師父,您千萬不要對弟子這般客氣!五百年前,弟子大鬧天宮,被佛祖如來壓在這五行山下,可謂辛苦受盡,命似懸絲。如今,若非您慈悲為懷,仗義相救,弟子真不知還要熬上多少歲月,才得難滿災消……」悟空動情言道。
「阿彌陀佛,舉手之勞,你不必放在心上。金子……悟空,貧僧……貧僧還是想問一句,你怎會既是孫悟空、又是小金子呢?」望著眼前這赤條條、毛茸茸的神猴,玄奘越思越想越覺著蹊蹺。
「這個嘛……師父,簡單來講,孫悟空乃是弟子的報身,小金子乃是弟子的化身!」悟空說著搖身一變,先化作「金山」模樣,而後把臉一抹,又現了猴體原身。
「呀!金子……悟空,你你你……這這這……」玄奘一見,頓時驚得目瞪口袋。
「師父,這叫八九玄空、七十二般變化。弟子幼年學道,經歷了太多大起大落、悲歡離合,有關弟子的具體身世,待日後取經路上,再詳細與您述說。而現在,弟子還有件大事要處理!」悟空言罷,將金箍棒往地上一杵,屏氣凝神,忽而念了個「唵」字。
此言一出,四下里旋風驟起,但見數十個相貌各異、高矮不等的山神、土地倏忽間現出身形,慌張張跪爬在師徒二人面前。
「大聖在上,小神等叩拜來遲,萬望恕罪!」眾山神、土地皆面露驚恐之色,磕頭如同搗蒜。
「恕罪?恕什麼罪?爾等搞錯了吧?」悟空冷笑道,「爾等想想,你們可是玉帝委派下來的上差,而老孫不過是你們看押的囚徒,這三界六道、四海八荒之中,有誰聽說過,上差向囚徒請罪的道理?!」
「大聖寬宏大量,就不要拿小神等取笑了!」說話間,一位身穿軟甲、面龐清瘦的山神一臉諂笑著從人群里爬了出來。
「取笑?咦?這不是五行山鎮守使老幺大人嗎?您貴為天官,一向是只跪天、不跪地的主兒,今天怎麼……給老孫也跪下了?」悟空陰沉著臉,冷言相譏。
「大聖太抬舉小神了,小神算什麼天官?在大聖面前,小神連屁都不是!」老幺賠笑道,「這些年來,小神憑著臉憨皮厚,和大聖也算混了個半熟,大聖若不嫌棄,就請屈尊到舍下,小神讓糟糠備上薄酒一桌,一則為大聖脫了天災慶賀一番,再則小神也想為大聖和聖僧西去求經把酒壯行!」
「你想請老孫喝酒……這酒內是有蒙汗藥呢,還是有斷腸散呀?」
「大聖怎麼開這樣的玩笑?小神就是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加害大聖和聖僧呀!」
「你不敢?!老幺,你少在老孫面前裝蒜,知時務的,趕緊把俺兩個兄弟給放了!」
「您的兄弟?大聖又在說笑了!這普天之下,誰不知您是天生地養的神猴,您哪有什麼兄弟呀?!」
「老幺,你休要賣傻裝瘋!今日上午,在塹水泊前,是你,捉了俺師父和兩個兄弟。情急之下,老孫化作牛二,太白金星化作牛庚,我二人扮成牛魔王的特使,送了你兩大箱的金銀,才將俺師父救出虎口,而俺的兩個兄弟至今還陷在你的洞中!」
「什麼,陷在小神的洞內?大聖,您說了半天,小神怎麼一句也聽不明白?大聖,您是知道的,小神大小也算個天使,怎會同牛魔王這樣的妖怪扯上瓜葛?大聖懷疑小神,小神百口難辯,小神現在就請大聖和各位同僚到我的洞府內,大家隨便搜、隨便查,看看小神是否真的收了銀子、抓了人?」
「好個伶牙俐齒的東西,看起來你是有所準備了!」
「當然有所準備,大聖,要招待您老人家,不準備些美酒佳肴能行嗎?」
「住口,老幺,今日老孫不打你,你是不招了?」
「大聖,你就是打壞了小神,小神也沒什麼可招的!小神這叫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好好好,既然你自己想見閻王,那老孫就送你一程!」話到此處,悟空雙眉一挑,勃然大怒,猛地將金箍棒舉了起來。
「弼馬溫,你你你……你想幹什麼?我我我……我可是上天敕封的守山正神,我舅舅是靈霄寶殿的武曲星君,你殺了我,就是向天庭宣戰,小心玉帝讓如來再壓你五百年!」此時的老幺渾身栗抖,心裡想著要逃,腿腳卻已不聽使喚。
「五百年?哈哈哈……你捉俺師父,害俺兄弟,就是再壓俺一千年,你也得死!」悟空暴喝連連,手起棒落,眨眼間便將活生生的老幺打成了肉泥。
眾山神、土地見狀,立時嚇得屁滾尿流,四散而去……
此時此刻,未時已過,天上愁雲慘慘,春日黯然無光,一陣凜冽的寒風刮來,玄奘禁不住瑟瑟發抖。
「金子……悟空,咱們……咱們再到那妖洞內,找找懸子和小啞吧……」一句話出口,玄奘已是淚流滿面。
「師父,您不要往壞處想,說不定小啞巴和懸膽還在那妖洞內望眼欲穿,等著我們去救哪!」悟空強忍悲痛,攙著玄奘,很快便來到「五行山鎮守使官邸」的府門前。
由於山崩的緣故,原本巍峨的府第已塌陷大半,洞內外值事的仙官也走的一個不剩。
急匆匆到了洞內,師徒二人找了大半個時辰,找遍了所有能找的犄角旮旯,也沒有發現小啞巴和懸膽的半點蹤跡。
沒奈何,空流淚,師徒兩個腳步沉重、垂頭喪氣地出了洞門。
這時,天徹底昏暗下來,一場不期而至的春雪紛紛揚揚,已把破敗的五行山染成了一片斑白。
「咴咴咴……」忽然,一聲馬嘶劃破長空,遠處飛來一騎,很快到了師徒二人近前。
「吁……」或是馬走太疾、蹄下拌蒜,那騎馬之人在勒住韁繩、滾鞍下馬的一瞬間,那馬竟失了前蹄,跪卧在地。
「金子……悟空,妖怪,妖怪又來了……」玄奘一看來人,頓時大驚道。
「師父,他不是妖怪,他是山前獵戶劉伯欽呀!」悟空言道。
「金子……悟空,劉伯欽就是妖怪……」玄奘急道。
「玄奘大師,俺劉伯欽怎麼是妖怪呢……呀!神猴,真是你嗎?你真的出來了……你和玄奘大師在一起,你還叫他師父……」劉伯欽走上前來,瞅瞅悟空,又瞧瞧玄奘,一時瞪大了雙眼,「玄……玄奘大師,您聽我解釋,今日一早,俺送你們師徒到了兩界山前,忽覺腹痛不已,便轉到嶺后灌木叢中,剛要方便,一隻非獅非虎的怪獸突然竄出,向俺撲來。俺和怪獸鬥了片刻,忽而聞到一股異香,便打了個噴嚏,既而一頭栽倒,不省人事。也不知過了多久,俺猛地醒來,發現怪獸不見了,繞出山環,也沒有發現大師。於是,俺只得迴轉家中。到家不久,忽聽兩界山方向一聲巨響,街上的人都說山崩了,神猴出來了!俺出於好奇,便乍著膽子騎馬至此,不想正好碰到大師和神猴!」
「原來是這樣,太保,怪貧僧眼拙,冤枉你了……」聽劉伯欽如是一講,玄奘長出了一口氣。
「大師不必自責……」劉伯欽四下里看了看,滿是疑惑地問道,「大師,您那幾個徒弟呢?金兄弟他們哪裡去了?」
「他們幾個已經迴轉長安了……」不等玄奘答話,悟空連忙接言道,「從今往後,便由俺老孫保著玄奘師父西去取經了!」
「那太好了,有神猴護持,大師定能順利取回真經!」劉伯欽朗聲笑道,「俺雖是粗人,但對大師的志向、德行深感敬佩,大師昨日救了俺娘,俺想把這匹老馬贈與大師作為腳力,請大師不要推辭!」
「阿彌陀佛,既如此,貧僧多謝太保!」見劉伯欽出於摯誠,玄奘十分感動。三人又寒暄了一陣,玄奘和悟空便向劉伯欽辭行了。
劉伯欽本想把玄奘和悟空再讓回家中,盤桓幾日,無奈師徒二人求經心切,婉言謝絕了。
遺憾之餘,劉伯欽頂風冒雪,一直把玄奘和悟空送出了五行山地界。
分別之時,悟空忽而告訴劉伯欽,這五行山下蘊有十座寶藏,讓他以後棄了殺生狩獵之事,以挖寶為業,糊口養家。
劉伯欽聽了,欣喜不已,雀躍而去……
你東我西兩分離,從此後,玄奘和悟空別了大唐,真正踏上了取經之路。
年深日久,暑往寒來,一路上,說不盡的風吹雨打,道不完的渴飲飢餐……
時不時地,悟空總會想起長眠在夫子廟裡的老金頭,會想起滯留在羅剎國中的扇風,會想起枯守在長安城內的秋水,會想起迷失在五行山前的懸膽和小啞巴……
歲月穿梭,四季流轉,一日,行在曠野荒郊,玄奘忽而沒頭沒腦地問悟空,「徒兒,你說為師到底該叫你小金子呢?還是該叫你孫悟空呢?」
「師父,人言您是金蟬子轉世,那到底該稱您金蟬子呢?還是該稱您唐玄奘呢?」悟空噗嗤笑道。
「唐玄奘,為師當然是唐玄奘!你叫什麼?」
「弟子叫孫悟空呀!」
「那為師如果叫金蟬子呢?」
「弟子還叫孫悟空?」
「咦?你怎麼不叫小金子呀?」
「因為弟子已真的悟空了……」
「是嗎……」玄奘陷入了沉思……
又一日,走到人煙稠密之處,玄奘再次拋出了一句信口拈來的問話,「徒兒,記得你從前叫小金子時,還算穩重,現在怎麼慌手忙腳的?」
「師父,弟子先前為小金子時,心有掛牽,所以顯得穩重些。而現在,弟子悟成了空,因此就象天上的浮雲,風來隨風走,雨來伴雨行……」悟空莞爾笑道。
「哎,你倒會找理由,可你老是鬧鬧騰騰的,什麼時候是個頭呀?」
「這個弟子也不知,弟子有時也想安靜一會兒,可手腳就是閑不下來,這成了弟子的一個心結。弟子想儘快趕到靈山,問問如來老爺子,悟空以後又當如何……」
「誒?這還真是個問題……」玄奘皺起了眉頭……
還一日,來到一座怪石橫生的大山前,迎面霧氣騰騰,陰風陣陣,玄奘不禁頭皮發麻,周身打顫……
悟空見狀,擎金箍棒,躍至玄奘馬前,厲聲喝道:「妖怪,休要作祟,老孫在此……」
《五行山》至此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