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七 萱草花
「所以這就是天庭排資論輩,尸位素餐的理由?」
「這就是你們一次次看著人間發生河伯娶妻,易子而食也要將牛羊殺作祭品奉獻給你們的理由?」
他的怒火化為拳頭,已經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因為這其中很多人還是以凡人身份飛升的,竟然對曾經目睹過的一切視若無睹,更可氣的還跟神同流合污去欺壓毫無認知的蒼生。
「大膽!」
「放肆!」
有人化為長虹便想過來狠狠給他一個教訓,他的憤怒一瞬間便將那人斬成兩半。
做完這一切他隨手將手中劍杵在地上,鮮血順著滴落在石板上,可他頭也不回離開了這讓他噁心的地方:
「這個仙不做也罷!」
「傳道?」戴面具的男人發出一絲疑惑,他點點頭:「是,道陵準備帶妹妹雲遊傳道,上古雲,凡大醫者治病,不治已病治未病,天下蒼生待霖雨,與其等別人施捨一場大雨,不如自己便會布雨、」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戴著面具的男子一邊說一邊點點頭:
「很好很好。」
「那你準備從哪兒開始傳道?」
「巴蜀。」
哦?
面具男子來了興趣。
「一是聞蜀人多純厚,易於教化,且多名山,對創教有利;二是聞巴蜀疹氣危害人體,百姓為病疫災厄所困,所以道陵想用符、丹為人治病,以便傳道。」
就此,兄妹二人拜別了呆了十多年的武當山。
入川后,他先居陽平山,后住鶴鳴山,還到了西城山、葛潰山、秦中山、昌利山、湧泉山、真都山、北平山、青城山,精思煉志。
永和六年。
他著作道書二十四篇,自稱「太清玄元」,收徒設教,奉其道者,須納五斗米,時稱「五斗米道」。
他們算是正式開宗立派了。
望著逐漸祥和的天地,他眼前似乎又想起年幼之時災民乞求上天的那一幕。
「秀秀,人人都有道修,人人都能自救,這是哥哥的道。」
「這樣的哥哥,真的是強大而溫柔呢。」
她的妹妹發自肺腑的又一遍讚美,這一次他卻之不恭。
只是他們的做法不僅得罪了天庭,更傷害了皇權,有一天一個皇帝帶著僕人來砸場子。
就這樣他的妹妹被人拐跑了。
哎。
「女大不中留。」他無奈嘆了口氣,只是再次將萱草花別在她的髮絲之中。
這一次的花語是花曰宜男,妊婦佩之,必生男。
他想做舅舅了。
妹妹離開的日子,他總掐著指頭算著,哪一天是速喜的好日子。
如果掐指算到他總會一個人偷偷樂呵著自言自語:
「今天是個好日子,要是今天懷上那可太好了。」
可是往往他轉頭又很氣惱:「他奶奶,我妹妹這不是被玷污了嗎,我開心個什麼勁。」
「好想宰了那個畜生啊........」
事與願違。
沒有等來宜男的好消息,天庭傳來了誅殺令。
天底下都說第一個大鬧天宮的是孫猴子,可沒人知道,在那個消息閉塞的蠻荒里,有一個人手持長劍,硬生生殺上了天庭。
即便老君出手依舊敗於其手下。
多年不見,他的實力已經登上頂峰,面前只有一座龐大的山峰擋路。
「天下第二的名份還不夠嗎!」那個人怒喝,換來的是張道陵的不屑一顧:
「再大的名分抵不上秀秀喊我一聲哥哥!」
「可惜...」震驚過後那個人無比遺憾。
「可惜什麼?」
「曾經有個超越三皇五帝的人族天才,他將如朝霞般璀璨也如將晚霞般轉瞬即逝……」
帝釋天手握長劍,絢爛奪目的光芒隨著劍鋒揮出,他卻一步未退,而是同樣拔劍而起。
「把我的妹妹還給我!」
那一戰,天崩地裂。
無人知曉結局如何,只知那一戰張道陵讓帝釋天都談及色變,不得不妥協任由其帶著妹妹安然離去。
隨後詔安御旨更如雪花般落下,不僅如此更愛屋及烏大力栽培人族修士,特別是那些經由張道陵調教出來的七十二道更被授予高官爵祿,似乎想在下一個張道陵出現之前提前便將其詔安住。
這是王雲起即使力爭多年都未得到的尊重。
可張道陵視若無睹,只是帶著妹妹和弟子們離開巴蜀搬到了龍虎山。
他想盡辦法阻止妹妹和那個男人見面,可在妹妹的心中,現在的他更像是外人。
這一年,張秀秀跪倒在他面前,手中高高舉起一抦黑劍:「哥哥,天庭一戰,你的劍斷了,妹妹鍛了一抦新的,叫無邪,希望哥哥的無邪和妹妹的花霽永遠不分開。」
呵....
他苦澀一笑,伸手撫摸著那柄黑劍:「冰冷的劍在一起,活著的親人卻要分開嘛?」
「哥哥,對不起!」她的淚水槊槊落下,始終什麼事都瞞不住哥哥。
她哽咽抬著頭,眼裡的哥哥竟然在水中一般模糊不清,泣不成聲了:
「從小到大哥哥亦父義母,秀秀還未報過任何恩情,如今......」
「如今妹妹有必需去做的事情,還望哥哥成全。」
「秀秀,哥哥從小到大最心疼你,除了你也沒別的親人.....」
「你說什麼,哥哥都不攔著,只會幫著,你走了,別忘了有事來使喚你這個哥哥就行。」
傻哥哥明知道她是錯的,又是這樣滿是寵溺的讓著她,由著她。
「珍重萬千,唯願哥哥道統長存.....」
這一去張道陵望著那個瘦弱的背影不覺被割了一塊心肝走。
別說再見,再見便是再難相見。
這一次......
萱草生堂階,遊子行天涯。慈母倚堂門,不見萱草花。
多年後,天地間時不時傳來她妹妹造反的消息,他膽戰心驚的活著,總希望那個丫頭回來,有他在,兩個人都不用提心弔膽。
一封書信傳來巴蜀,信中夾著一朵萱草花。
他將花高高舉起,在刺目的陽光下看了又看,隨後突然哈哈大笑。
「花曰宜男,妊婦佩之,必生男。」
「我.....」
「我是不是......」他激動的有些失態踱著步,卻在門口看到了烏泱泱的一群人。
老君親自前來詔安。
不僅如此,不少在天庭中被詔安的七十二道都來了。
因為他的妹妹集合妖族準備向天庭發動進攻了。
那朵花突然墜落在了地上........
他們今日來都在等這位有能力與天帝抗衡的人做出選擇,他的選擇將決定天平的傾斜。
望著弟子神色複雜的眼神,老君熱切期盼的眼神,七十二道眼神里的躲藏和小九九,圍在中間的他坐立難安。
他沒有立刻下決定,而是帶著憔悴的面色來到武當山。
武當山空空如也,荒蕪不堪,他腳步格外沉重走到殿中,蜘蛛絲纏滿了大殿屋脊。
「秀秀不肯見我?」他有些失落和難過的說著。
那個戴著面具的男人緩緩走出來:
「他怕你責備她,更怕你為了她又衝動。」
「她說你的命不僅僅是自己的,還是未來漢人的,不管外面什麼天崩地裂,你死我活,你要做的僅僅是傳道授業,讓道統長存在漢人心中。」
「當真沒有回頭路?」
那戴著面具的男子搖搖頭:「沒有……」
「但你有!」
呵……
倒是小看他張道陵了……
竟然會認為他張道陵想苟且偷生。
「我想護著秀秀!」
言外之意清楚無比,可那戴著面具的男子只是搖搖頭:
「你護不住……」
「替我去看一眼那眾神墓地,如果昊天未死,如果那裡十二祖巫的屍骸化為灰燼,那麼才是我們勝利的關鍵。」
「如果昊天死了呢?如果十二祖巫並沒有化為灰燼呢?」張道陵跳了起來。
最壞的結果也無非如此,最壞的結果也是和心愛的妹妹並肩而死。
可.....
「那就苟活起來......」
「這是我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
「秀秀的意思?」他倒退著.....
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再被需要,即使自己心甘情願,也被認為是懦弱的,貪生怕死的。
「一切都在未來,一切都是過去。」
那道身影離開了,可他久久不能平復,直至一場天光大亮他像是想通了什麼.....
他垂著頭回了龍虎山,接下了老君的諭旨。
太上老君親降,授「三天正法」,命其為「天師」;同年又授「正一科術要道法文」,「正一盟威妙經」,命為「三天法師正一真人」。
在場所有人鬆了一口氣,唯獨他的弟子們憤慨,不甘,難以置信。
「師傅!」
王長,趙升帶頭跪下:「請您務必重新考慮一遍!」
緊跟著王禪一眾人也是齊刷刷跪下:「請師傅務必重新考慮一遍!」
他們不會違背師傅的選擇,但更希望師傅走一條眾人期盼的道路。
哪怕萬劫不復也是眾人心甘情願。
「胡鬧!張天師的決定肯定是.....」
背後的爭吵聲越來越小,他走到無人的角落像一下老了百歲一般跌倒在那裡。
大戰一觸即發,所有人交戰之時,張道陵偷偷飛到天庭獨自潛入眾神墓地。
他望著那魔氣繚繞的十二座屍骸,推開其中的一座密室,那裡,已經沒了昊天蹤跡。
這一刻他明白,一切都是圈套……
為了麻痹這些反抗天庭逆賊的圈套……
他失心瘋笑,笑王雲起塗山堯單純,更駭然帝釋天怎麼如此可怕陰險……
連自己都騙,三界蒼生都被他騙的團團轉。
這樣可怕的敵人……
還好,有一個人的遠見比帝釋天高。
只是……
他要搶在人族妖族戰敗之前將假戲真做,將一切做到天衣無縫!
他能做的就是蟄伏起來,比帝釋天還能藏。
這樣的偽裝從此就要和善良恩斷義絕!
沒有片刻猶豫,他飛身回到戰場,望著瘋狂而來的妖物,他閉上眼睛提前黑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