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憶及往事
趙卿言臉上露出了一種恐懼與厭惡交雜的情緒,但他停頓了一下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山洞中爬出上百的蟲子,碰到皮膚便會鑽進去,很多人當即斷腕,血氣卻引去了更多的蟲子。唐笑愚始終沒有露面,放出風聲引來垂涎者的傀儡宮自然成為了這些人的怨憤對象。傀儡宮的長老解釋說,這件事他們也很震驚,他們沒有與江湖為敵的意思,這只是失誤。凡是願意相信他們,旁觀不動之人,他們傀儡宮絕不與其為敵。但蠱蟲入體痛苦萬分的人哪裡聽得進去他們的解釋?超過一半的人都選擇與傀儡宮拼殺,只有小部分人離開。」
冉星塵問道:「然後呢?」
趙卿言搖搖頭:「那裡後續的事情我並不清楚。此事過後,所有參與者全部守口如瓶,誰也不願意提起這件事。表面上雖然風平浪靜,但暗地裡卻有不少勢力都對傀儡宮進行了報復,各有死傷。終於,在兩年之後,傀儡宮江湖傳訊,約戰西湖之上。父王與輕風商量的結果就是讓十名大內侍衛與輕風帶上我一同去西湖。以我的狀況,如果沒有合適的辦法,兩年之內必死無疑。父王本想傀儡宮不應肆意濫殺,如果動手,那有十名侍衛保護也不至令我太過危險。只是沒想到,傀儡宮的人直接放了泣血為淚的毒煙,無色無味,去的人悉數中毒。除了身重朱顏改的這十幾人外,無人逃得一死。十幾個人,與傀儡宮結仇的人一見便知。我們三人與此事無關,傀儡宮也沒有對我們下手,反而給了我們緩解朱顏改的一些方法和建議。」
冉星塵問道:「那華掌門方才所說的我父親呢?我爹他到底怎麼了?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啊?」他的臉上現出了急迫與擔憂。能聽趙卿言說完這麼長的一段話才發問,也足見他的涵養。
趙卿言眼中現出了痛苦的神情,抿起唇,沒有開口。
卓易嘆了口氣:「我來說吧。朱顏改毒性猛烈,不是所有人都像墨兒這樣有足夠的能力去嘗試,更多人連最低限的葯可能也配不出來。十二年過去,還活著的人相互之間多少也有著些聯繫,與傀儡宮也有一些熟絡。像桐軒他們就是去傀儡宮取一些不易得到的葯。兩年前,他進去后便再沒有出來。」
冉星塵問道:「那華伯平所說的,死得難看呢?」他情緒開始明顯的波動,甚至顧不上禮節而直呼其名。
「那是他胡說的。」趙卿言淡淡開口,面色如常,「輕風能從傀儡宮取葯,是因為西湖之事與傀儡宮有了交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進去的。我行動不便,所以留在外面等輕風和江無顏,但只有江無顏自己出來了,任我怎麼問他都不肯回答。這兩年我也通過很多渠道查過,但一無所獲。」
卓易看向徒弟,見到他遞給自己的眼神,點點頭,沒有說話。
冉星塵雙手攥拳,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很久后才啞著嗓子問道:「我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趙卿言點頭,道:「請問吧。」
冉星塵掙扎許久,還是問了出來:「爹他,以前一直像你這樣痛苦嗎?」自知言語不當,卻也沒有心情去刻意更改,只是盯著趙卿言,渴望得到一個或好或壞的答案。這個問題他不應該問,但他卻沒有辦法不問。
趙卿言一怔,沒有介意,輕輕搖頭:「沒有,他和我不一樣。」
冉星塵勉強保持著平靜,顫抖的手卻出賣了他內心的痛苦:「我知道我這麼說太難聽,但還是希望你能回答我。據我所知,你不僅僅是雙腿不能行走,你的身體應該是再脆弱不過的吧?不能受寒,不能劇烈運動,葯不離口,夜夜夢魘,還咳血、嘔吐,而且內力反噬的時候特別痛苦吧?你說你是因為沒有內力才會這樣。那我爹呢?他......就算他內力深厚,也不會好受吧?」
趙卿言完全沒有被戳到痛處的該有的表現,聲音輕柔,平靜的道:「是的,你說的沒錯。但輕風他不會像我這樣痛苦。我為了延續生機,又數次讓蠱蟲入體,我中毒比他深得多。他和我不一樣,放心吧。」
冉星塵看著這個比自己年紀還要小上不少的青年,不禁長嘆口氣:「你不用安慰我了。」
趙卿言道:「我沒有安慰你,輕風的情況你也是看見的,他什麼時候有過反常的表現呢?」
冉星塵微微苦笑:「他有反常表現也不會讓我看見。就是因為我沒看見過,所以我才要問你。」
趙卿言沉默了一下:「輕風是個最好的父親,節哀吧。」
冉星塵掩面,無力地靠在牆上,久久無言。
卓易和木馬侯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嘆息。他們二人和冉桐軒、齊王算是世交,這兩個孩子或多或少也是他們看著長大的。趙卿言的身體他們固然心疼,冉星塵的痛苦他們也同樣看在眼裡,卻愛莫能助。
趙卿言沉吟了一下,還是問道:「師父、侯爺,你們為什麼會和華掌門一起過來?」
卓易「啊」了一聲:「這是意外。冉師侄恰好在我那裡做客,華伯平就過去了,說是大內搶走了他師弟的屍體,請我幫忙行個方便。路上遇見了來探望你的木兄。」
趙卿言無語的看了一會兒自己的師父,然後問了一句:「那師父沒和華掌門溝通溝通?」
卓易如實道:「我嫌麻煩。」又關心的加了一句:「如果華伯平的後事你不方便處理,我可以幫你去和青城說。」
趙卿言道:「多謝師父好意,不用了。」
卓易道:「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他為什麼會那麼暴戾?以我所知,華掌門並非衝動易怒之人。」木馬侯雖然沒說話,但從他變得認真了那麼一點的神情來看,他也對此很感興趣。
趙卿言嘆了口氣,見冉星塵的情況並不是很糟糕,這才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青城派也曾經參與過對傀儡宮的打擊。傀儡宮再次回來,對青城派而言怕是又要成為一次浩劫。」
卓易問道:「這次傀儡宮的行動會對你造成多大的影響?」
趙卿言有些苦惱的嘆息一聲:「不知道啊,也只能過幾天看看情況了。」
木馬侯知道他累了,也沒有什麼著急要問的,便道:「墨兒,那我們就先離開了,如果還有其他的問題我們再打擾。」
趙卿言微微躬身:「侯爺客氣,有什麼問題隨時喚我過去便是。」待他們走後,緩緩吐出口濁氣,疲憊的靠在輪椅背上,閉目沉思。
「小王爺要等仵作驗完屍嗎?屬下去拿把傘過來?」肖韜走過來,出聲詢問。
趙卿言被他打斷了沉思,但也沒有說什麼,微微一笑:「不用了,我去查一下以前的記錄,看看有什麼遺漏的地方。結果出來還要麻煩肖叔幫我往草苑送一趟了。」
肖韜愣道:「小王爺今日不回去了?」
趙卿言笑道:「嗯,不回去了。前些時間養病,耽誤了不少事情。在宮裡查資料方便些,也好順便幫十三叔分擔一些,不能總偷懶啊。」
肖韜猶豫了一下,問道:「小王爺,這事要是大人問起來,瞞不瞞著啊?」
趙卿言微怔,然後才想起來自己之前說過不用麻煩煥王插手的話。他想了想,道:「算了,十三叔應該很快就會知道了,他要是不問你你就不用上報了。除了十三叔之外,誰要是問起來就說我下令消息密封。」
肖韜點頭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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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兒,你情緒怎麼這麼低落?」煥王看著精神萎靡的趙卿言,忍不住詢問了一句。
趙卿言看著道路兩邊的花卉,漫不經心的道:「有些心事,想著這幾天去見一次唐笑愚。」
煥王微微一驚,問道:「你要去見他?你......」
趙卿言知他擔心,連忙解釋:「不是我的病,另外有些煩心事。那個,佩兒,那盆!」正說著煩心,看見一盆蘭花,眼睛立刻開始放光。
佩兒依言走過去,問道:「請問這盆花......」
「不好意思,我先買下了。」一個二十餘歲的俊美男子笑吟吟的開口,「難得見到一盆瓣蓮蘭花,幾百兩銀子才買下準備送人的。」
佩兒睜著大眼睛看了他一小會兒,回頭向趙卿言道:「少爺,呂侯爺搶了你的蘭花。」
趙卿言一挑眉:「去給本公子搶過來,反正也是要送我的。」
男子俯身抱起花盆,一臉的奇怪:「咦?你怎知道我要送你?才不是。」
趙卿言微微一笑:「呂泣啊,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回答,這是送本公子的嗎?」
呂泣無奈地攤攤手:「小王爺硬搶,小人又怎敢不送?」爽快的遞到佩兒手裡,彷彿扔掉燙手山芋一樣。
趙卿言給了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然後接過花盆放在腿上仔細打量,愛不釋手。
煥王笑問道:「呂侯怎麼想起來逛花市了?早知你要來的話,也省得我特意過來咯。」
呂泣道:「閑來無事隨便走走,看見喜歡的順便買兩盆。」看向專心看花的趙卿言,問道:「我聽見你說唐笑愚?什麼事?」
趙卿言挑了一盆花讓佩兒去買下,才答道:「最近又有幾個人死了,我想去問問。」
呂泣問道:「泣血為淚啊?」低頭看花,神情頗為不以為意。
煥王怔了怔:「你這麼快就知道了?」
趙卿言抬起頭看看他倆,頗為詫異:「你們的消息好靈通。」
呂泣笑笑:「這種事,我不見得比你們大內要知道的慢。我覺得沒什麼大不了,莫說你和他們無仇無怨,就是有,你這身份他們也不會動你。傀儡宮行事還是很低調的,又是閉塞的一個門派,不可能做出招惹朝廷這種傻事的。」
趙卿言道:「也不單是為了我的事,為了輕風和江無顏,我也咽不下這口氣。」
呂泣眨眨眼,道:「你爹你娘絕對不會同意的。」
煥王也道:「之前不是說好了嗎?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這不是你應該管的。江無顏也說讓你不要問了,不要管了,難道他的意思你也不願意聽?別讓你父王擔心。」
趙卿言看著二人,眸子中的笑意慢慢散去:「我知道父王和娘會擔心。但你們告訴我,這樣的結果我應該接受?呂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