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孰對孰錯
溫綸額頭頂在他的肩膀上,許久之後才輕輕喚了一聲:「哥?」聲音有些不肯定。
溫紈柔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下來,一如既往帶著笑容的和煦聲音:「嗯,我在。」
溫綸手指用力,揪住了他的衣服:「我是不是又做錯事,給你丟臉了?」
溫紈低頭看看自己被扯皺的衣襟,輕笑著回答:「沒事,我習慣了。」
聽見他笑,溫綸也笑了,笑聲卻分外難聽:「因為我做一百次錯事,都有次昭和你幫我收拾爛攤子,對吧?」
溫紈答非所問:「你是我弟弟啊。」
溫綸手指緊緊絞著衣服:「這不是借口,我寧願你把我丟下不管,也不想你有一個這麼蠢的弟弟。」
溫紈輕嘆一聲:「你以為我不想嗎?但我沒辦法呀。誰讓咱娘氣的回娘家之前和我百般叮囑:『我走了以後,你別忘了把你爹和你弟弟照顧好』。咱爹轉眼就給咱倆找了幾個姨娘,也不用我操心了。你什麼時候也能找個女孩子娶了,省著我還要為你操心?」
溫綸手指明顯的抽動了一下:「不行。」
溫紈很明顯是聽懂他的意思了,點頭很是敷衍的應著:「所以我這不是趕回來幫你收拾爛攤子了嗎?」
溫綸低聲笑了起來:「是嗎?這個爛攤子你能收拾好嗎?」
「能。」溫紈看見他眼中的驚愕,笑了起來,「怎麼?不信嗎?這麼多年,我答應了你的事又幾件沒有做到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給你發個誓。這個爛攤子,我就是拼了命也會幫你收拾好的,不然……」
溫綸卻笑不出來,立刻打斷了溫紈的未說出來的毒誓:「不用說了。」
溫紈把手放在他的頭上,將弟弟本來就不整齊的頭髮揉的更加亂:「好了,既然你同意了,那就決定了。哥哥會幫你替木伯父和清菡報仇,你只要忘記清菡,重新去找一個願意和你共度一生的,然後快點成親,別讓我和爹替你操心就好。」
溫綸愣道:「我什麼時候同意了?」
溫紈眼中露出了一絲傷感:「你不想找到害死木伯父的人報仇,讓他們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你不想我和父親不用再為你操心,為你難過嗎?」
溫綸下意識道:「我想啊……」
溫紈臉上立刻掛上了大大的笑容:「這就對了,乖。」
溫綸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卻沒有心情生氣。低著頭沉默了極久,然後決然道:「哥,只要能為清菡報仇,我什麼都答應你。」
溫紈笑著反問:「包括忘掉她?從現在開始?」
溫綸咬牙點頭:「可以,以後你們讓我娶誰我就娶誰,絕無二言。」
溫紈的笑容仍舊柔柔,說出的話卻分外殘忍:「即使你發現她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也一樣?」
溫綸仰起頭,死死閉著眼睛,恐怕一睜眼就會流下眼淚:「對,也一樣。我會忘記我對她的所有感情,忘記我曾經愛過一個什麼樣的人,娶妻生子,聽話的當好我的溫家二少爺。」
溫紈歪歪頭:「那麼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木清菡沒死。」
溫綸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是雙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溫紈似乎早就料到他會昏倒,迅速伸手接住他,然後轉頭看向一臉驚悚地看著自己的白臻,笑了笑:「怎麼了?」
白臻下意識退了一步,然後目光複雜的看著他:「為什麼?」
溫紈輕鬆的把弟弟打橫抱在了懷中,悠然反問:「你覺得我對他太殘忍了嗎?」
白臻點點頭,又搖搖頭,遲疑著問道:「你是不是想對子御隱瞞什麼?」
溫紈歪歪頭,似乎沒聽懂他的意思一般:「我只是不想讓他娶清菡而已。」
白臻眯了眯眼睛:「因為娶了清菡他就勢必要牽扯進這次的事,你不願意他被牽連到是嗎?」
溫紈笑的無辜而無害:「或許我只是想明哲保身呢?只要他不娶木清菡,那木馬侯府的仇人就永遠不會追到我們這裡,不是嗎?」
白臻回給他了一個同樣的笑容:「你是不是以為我很好騙?」
溫紈奇怪的問道:「難道你不怎麼好騙嗎?那我是不是換種說法比較好?我二弟是溫家的少爺,是將來要繼承大半溫家基業的人。他就算比不上你這白家的嫡長子、翎歌宮的少宮主高貴,也是個有錢有勢的富家少爺。他要娶的人是門當戶對,能給我們溫家帶來最大利益的女人,而不是一個一無所有,空有一身江湖血債的女人。我們溫家可是盼著二弟傳宗接代的,而不是把整個溫家都砸給一個不詳的女子。」
白臻的笑容消失了,皺了皺眉:「溫大哥,你的話過分了。」
溫紈挑著下巴不屑的一笑:「那你可以原封不動的轉述給我二弟,讓他聽聽我這話說的好不好聽?」
白臻道:「他會恨你的。」
溫紈淡淡道:「求之不得。」不再與他多言,轉身走回房間,用肩膀關上了門,動作居然還很輕柔。
「這……」趙柏翼半晌才能發出聲音,看著旁邊父子倆面無表情的臉,又識相的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白臻苦笑著轉身,揉著自己的臉:「果然對付子御,還是溫大哥比較合適。我費了那麼多功夫,遠不如他這幾句話來得有用。」
趙柏翼猶豫著,還是把自己的疑問問了出來:「他為什麼要說那種話?」
白臻輕嘆口氣:「為了讓子御死心。他的意思就是,如果子御還不肯死心,我可以把他後來的那些話轉述給他,讓他死心。」
趙柏翼皺皺眉:「那豈不是畫蛇添足?除了破壞他們兄弟感情,對死不死心毫無干係吧?」
白臻眼中露出了幾分思索的神情:「所謂仇恨,就是蒙蔽雙眼的東西。當子御心生仇恨,可能一些事情就發生在眼前,他也一無所覺。」
趙柏翼怔了怔,繼而恍然:「這就是你剛剛說的隱瞞?」
白臻揉揉發脹的頭,看了眼自己父親:「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我也不確定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因為我還沒想明白,溫大哥有什麼理由要參與進這件事,還要做到這種地步?」
白堯棠突然笑了笑:「你看我幹什麼?有什麼想問的直接問,和我你還要打打機鋒不成?」
白臻乾咳了兩聲,餘光瞟見趙柏翼在旁邊偷笑,更是又羞又惱,頓時把注意轉移到了趙柏翼身上:「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習慣了而已,習慣!懂嗎?」
白堯棠笑著打斷:「好了,別鬧了。」
白臻也就收了笑,聲色鄭重起來:「爹,溫伯父知道這件事嗎?」
白堯棠搖搖頭:「應該還不知道,但怕是就快知道了。」
白臻問道:「那冉宮主呢?爹有沒有見過他?」
白堯棠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冉宮主?星塵嗎?和他有什麼關係?」
白臻道:「那封信啊,既然那封信只送到了咱們幾個手裡,那肯定與咱們有關係。小王爺、溫大哥、爹,加上侯爺,如今只剩冉宮主不在這裡了。」
白堯棠遲疑了一下:「星塵收到的那封信另有緣由,一時也解釋不清楚,之後再慢慢和你說吧。」
白臻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略低著眼睛似乎在思索什麼。
「咳。」趙柏翼輕咳了一聲,見白堯棠偏頭看向自己,有些尷尬的問道,「你們說的那個信……有我七弟的一封?」
白堯棠也不清楚,所以看向了自己兒子。白臻則是有些發怔的抬頭:「什麼意思?小王爺沒收到那封信嗎?」
趙柏翼撓撓頭:「可能是很重要的事,雲墨沒和我提起來吧。」
白臻與父親對視一眼,眼中都多出了幾分凝重:「小王爺呢?他現在在哪裡?」
趙柏翼又聽見了這個問題,略感好笑:「我不知道啊,他幾天前就不在了,也沒和我們提起來過。」
白臻卻沒有覺得好笑的意思,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喃喃道:「卓師叔……」然後抬起頭加重語氣又說了一遍:「卓師叔,可能沒把那封信送到小王爺手裡。」
白堯棠沒有第一時間發問,靜靜的看了他許久,才問道:「你確定?」
白臻用力閉了下眼:「雲逸,你還記不記得小王爺醒來的那天咱們說過的事情?你當時還說過一句『當務之急就是找到那個能對木馬侯府動手的人了』。而我和父親說的那封信,就是從丐幫送來,說明傀儡宮分舵可能會有所動作,甚至對我們不利,向我們請求合作,一同剷除傀儡宮的信。雖然我們當時都不以為然,但現在看來,侯府的事,和這封信恐怕脫不了干係。」
趙柏翼只是沉思了片刻,便反應出了白臻話外的意思:「如果七弟收到了那封信,大概能想到這件事與那封信有關,自然不會問出那種問題。再加上這麼長時間我從他那裡連與這封信有關的一句話也沒聽見過。所以,他可能根本沒收到那封信?」
白臻點點頭,又慎重的開口:「那天你問出來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想說這封信,卻被卓師叔攔下了。我只當卓師叔怕小王爺多想無法休息,所以沒有再多想。但現在看來,從丐幫送到卓師叔手上的信,卓師叔根本就沒轉交給小王爺。」
趙柏翼皺起眉:「怎麼可能?卓掌門只有我七弟一個徒弟,向來對他關心,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害他的事?」
白堯棠緩緩道:「也未必是害,只是想要隱瞞罷了。但若是瞞不住,被發現的那一天,對彼此的傷害都是再大不過的。孰對孰錯,誰又能說得准呢?」目光投向那扇關緊的門,嘆息著搖頭。
白臻與趙柏翼默然對視,亦是滿眼無奈。
白堯棠叮囑:「這件事你們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再對別人說起來,我會去問清楚的。」
白臻自然不會反對,趙柏翼猶豫了片刻,也點點頭:「是,我知道了。」
白堯棠輕嘆一聲,卻沒有再開口,不知在思考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