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外再起
東邊的天空霞光升起,飛龍盜正背對霞光收拾著行裝,看樣子是真的打算離去。
城牆上的百姓圍繞著縣令楊興等人,嘴裡說著感激的話、讚美的話,目送著飛龍盜離開。
縣令楊興在主簿、錄事史、主記室史、游徼與賊捕掾等人的簇擁下,手捋著鬍鬚,一臉笑容,安然自若地接受百姓的感激與讚美。
李氏家族與王氏家族中的來人則站在了邊上,與所有人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神色又恢復了平時慣有的淡然模樣,不以為然已然消失,只是神色中對眾人的那分疏離與居高臨下始終都在。
「嘀嗒,嘀嗒。」城外再次傳來了馬蹄聲,三名盜賊騎馬並排奔來。
縣令楊興的笑容略僵,李氏家族與王氏家族中的來人神色中的淡然消融,城牆上的百姓聲音突然低落。
「城裡的人聽著,我等到此,非為錢財,不害百姓,只求石道一人,如你們將石道送出,我們立刻離開,從此誓不再犯。否則,我們將再次攻城,今日不下,明日再攻。」其中一名盜賊高聲喊道。
城牆上的百姓一聽,紛紛交頭接耳,不停地議論,有的贊成將石道交出去,有的則反對將石道交出去,贊成者的理由完全相同,都認為以一人的代價換來縣城以後的安寧是值得的,反對者各有理由,有的擔心飛龍盜不講信用,有的認為這只是飛龍盜的一個圈套,還有的則表示只要是人就應得到相同的保護。
張松看見縣令楊興臉上神色一動,便知道他對飛龍盜的提議動心了,也難怪,以一人的代價換來縣城以後的安寧,怎麼看怎麼合算。
楊興在主簿耳邊低語了幾句后,主簿往人群中看了幾眼,就朝游徼與賊捕掾招了招手,趁人不注意就下城牆去了。
這時,城外飛龍盜的喊話聲再次響了起來,「城裡的人聽著,限你們在一刻鐘內將石道送出!否則,一刻鐘后,我們就要攻城了!」
城外喊話的飛龍盜喊完后便策馬朝營地跑去,營地的所有的飛龍盜均站在原地不動,原本收拾行裝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張松默默地觀察了一會兒,就聽見上城牆的階梯處傳來了吵鬧聲,便扭頭望去。
只見石道哭得老淚縱橫,頭髮散亂,草鞋也掉了一隻,正被游徼與賊捕掾扭著雙手押著朝縣令楊興走來,顯然石道已經知道飛龍盜要找的人就是他。
「石道,飛龍盜此次攻城目的就是要你去一趟,現在本縣想請你跟飛龍盜去一趟,你的家小就由本縣代為照顧,直到你回來,你儘管放心。」不等石道開口,楊興就神色肅穆地說出了這番話。
石道跪伏在地,全身顫抖,只是號啕,並不發一語。
「那就如此決定了。」楊興也不管石道答應不答應,「李山,你去朝飛龍盜喊話,就說我們答應將石道送去。」
石道立刻大聲號啕,周圍的百姓寂靜無聲,望向石道的眼光里充滿了同情。
「此事不妥。」張松搶出人群,朝楊興行禮道,「縣尊,此事不妥。」
楊興勃然大怒,居然有人敢當面指責自己,他目光冷冽地盯著張松,臉色陰沉,冷聲問道:「張松,有何不妥?!」
張松再次向楊興行了一禮,本來他想直抒心臆,但看到楊興那陰得能出水的臉,話到嘴邊又改變了主意,回答:「飛龍盜兩次攻城前都沒有提到要請石道大夫,而攻城失敗后卻提出以石道大夫換取縣城的安寧,其目的很讓人懷疑,如果飛龍盜利用我們願意以石道大夫換取縣城的安寧這一點,設下詭計攻破城牆,則茲事體大。」
張松見楊興神色似有所動,便趁熱打鐵,繼續說道:「從盜賊現在的表現看,他們應該沒有再次攻城的打算,不然的話,他們應該將已經收拾好的行裝打開,積極地做好攻城的準備。退一步講,即使盜賊確實有再次攻城的打算,光天化日之下,必定有人報到郡里,郡里的援兵一來,盜賊必定得退走。」
楊興沉吟未定,這時李氏家族與王氏家族中的來人均上前對楊興說:「縣尊,此事不妥,我們反對縣尊如此行事。」語氣很是強硬。
楊興雖然對李氏家族與王氏家族中的來人的強硬有所不滿,但終歸還是同意不將石道交給飛龍盜,「罷了,盜賊今天要石道,明天不知道又會要誰,任憑盜賊一天天要下去,城裡的百姓總有一天會被盜賊要完,我這縣令又有何面目與百姓相見,傳我的命令,告訴盜賊要人沒有,只管攻城,楊某必與永平縣城共存亡!」
「謝縣尊!」石道感激涕零。
「縣尊仁慈!」周圍的百姓齊聲高呼,拜倒在地。
楊興兩手虛扶,笑著對百姓說:「快快請起,保境安民是本縣職責所在,當不得大家如此大禮。」
「嘀嗒,嘀嗒。」城外又傳來了馬蹄聲,一騎盜賊飛奔而來。
「時辰已到,請問楊縣令考慮得如何?」盜賊這次直接與楊興對話。
「保境安民是楊某的職責,城裡的每一個百姓都是我的子民,我愛惜之至,豈能交給你們這些匪類!」楊興面對盜賊,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
「那你們等著!」那騎盜賊飛奔而去。
不一會兒,盜賊營地就傳來了大聲的喧嘩。城牆上的眾人都緊張起來,張松也不例外,雖然他從種種跡象估計盜賊不會再次攻城,但是人心最難測度,說不準盜賊轉念一想又要攻城呢?
片刻之後,有五騎盜賊再次來到城牆外,其中最為高大的一人策馬上前幾步,喊道:「我們並無害石道之意,只是聽聞石道大夫之名,想請他為一病人治病,還希望楊縣令將石道送出,我們必將遵守此前的諾言,也將保證石道的安全。」
楊興也看出盜賊無意再次攻城,語氣也就強硬起來,「此事沒得商量,希望你等速速離去,否則,待郡里援兵到來,你們將無路可逃。」
城外那名高大的盜賊退回原地。此時,盜賊營地再次傳來喧嘩,有人斥責,有人吼叫,還有人哭泣。
城牆前的那五騎盜賊顯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都在回頭張望,神色中有詫異。
不一會兒,盜賊營地飛奔出一騎,來到城牆前,興奮地向城牆前的五名盜賊講訴什麼。
「把人都帶上來!」城牆前先來到的盜賊大笑道,「楊縣令,你先別急著拒絕,看看人再說吧。」
「把人帶上來。」報信的那名盜賊一邊策馬回奔,一邊大聲喊道。
張松心裡突然生出不妙來,待到盜賊營地的那五人露面后,他的心就開始往下沉。當能看清五人的面孔時,張松的心沉到了谷底,那是他的母親、弟弟和負責瞭望的三名好友!
「楊縣令,以五換一,如何?否則我們就只能殺了他們五人。如果你不救這五人的話,以後就沒人替你瞭望了。」那名高大的盜賊再次出列高喊,語氣中充滿了得意。
隨著那名高大盜賊的高喊,盜賊強迫五人跪在地上,並拔出了刀架在五人的脖子上。
張松的三名好友范新、鍾貴、袁士與母親、弟弟都大聲哭泣,口裡不停地喊著救命。城牆上張松好友的父母都大聲地喊著自己兒子的名字,眼淚直流。喊了片刻便跪伏在楊興面前,央求楊興救自己的兒子。
張松也走到楊興面前,跪伏在地。楊興臉色陰晴不定,對張松說:「怎麼,難道你也想讓本縣送石道出去,換你的親人回來嗎?」
「萬萬不可!」李氏家族中的來人急忙上前大聲阻止,「家祖正有病在身,需要石道大夫醫治。」
「那我們兒子為保縣城出力正在受難,難道就能不救嗎?」跪伏在地的一名婦人抬頭喊道。
「一名賤民,死了就死了,再說死了你還可以再養啊!」李氏家族中的來人不屑道。
「就是,賤民豈能與我們相提並論!」王氏家族中的來人也上前隨聲附和。
那名婦人張大了嘴巴卻不知說什麼好。
周圍的百姓見李氏家族與王氏家族中的來人上前,紛紛讓開了道路,眼神中有著慌亂與害怕,竟是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張松原以為是李氏家族與王氏家族中的來人故意與其他百姓保持距離,現在看來,卻是其他百姓特意要與兩人保持距離。
楊興眼神里掠過一絲對李氏家族與王氏家族中的來人的厭惡,神色很快就變得堅定起來。
張松以為楊興要駁斥兩名世家大族中的來人,哪知神色堅定后的楊興對跪伏在地的幾人說道:「本縣也無能為力,李家有病人需要救治,我不能送石道前去換人。」
張松極為震驚,他不是震驚於楊興不以石道換人的決定,而是震驚於楊興不以石道換人的理由,他自認為已經對世家大族與寒門之間存在的鴻溝作了充分的估計,但沒有想到這條鴻溝寬得竟遠遠超出了自己的估計。
除了張松外,跪伏在地的其他幾人聽后立刻都號啕大哭,聲音里滿是無助與凄苦。周圍的其他百姓仍然默不做聲,只是以同情的眼光望著跪在地上的幾人。
「縣尊,草民有話要說。」張松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他大聲地對楊興說。
「你有何話要說,快點道來。」楊興神色有點不耐煩,「但如果是要以石道換取五人的性命,則不用再提!」